十、醜怪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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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幾年了……”陳淇望着奔上山岡的近百名弟兄,心中輕歎着。

     隻見那些弟兄有的身材依舊精壯,有的卻已是中年發福,可無論如何,面上俱帶着當年大野子弟共有的風霜之色。

     而那風霜之下的臉,如老酒殘菊般,讓人看着格外貼心。

    陳淇隻覺心中哽咽,用目光向他們一個個的臉上望去,宛如檢閱着自己曾經擁有的青春、熱血與夢想。

     “十幾年了!”耿直的手重重地落在了陳淇的肩膀上。

    當日他們兩個在柳葉軍中喑嗚叱咤,聲震一時,兩人之間的交情也堪比刎頸。

    沒想再度重逢,卻已是十餘年之後的事了。

     耿直帶來的居然還有烈酒,這時拍開泥封,傳與陳淇,要與他共作一豪飲。

    隻聽他朗聲笑道:“十幾年過去,你我居然都還活着,還有這麼多弟兄也還活着,光憑這一點,豈非天大喜事?來,你我且盡此一壇!” 陳淇仰盡一口,那壇子從他手裡傳了出去。

    這樣一人一口,最後又傳給了五義中人,直到方玉宇飲罷,再将之傳給耿直。

     耿直将最後的餘瀝一口喝盡,砰的一聲,将壇子碎諸腳下,大喝了聲:“兄弟們,今日,咱們就拼拼名震草野的醜怪盟,如果今日還僥幸未死,咱們再去拼他個城陽府。

    這條命,耗費至今,總算有個交代了,卻也算沒有白活一次!” 一時隻聽得四周,齊聲一諾。

     自從耿直的柳葉軍中兄弟一現身,聲勢立時就把對面的醜怪盟壓了下去。

     這時陳淇與耿直隻聽得身邊舊日的同袍們一條條粗壯的喉嚨随着壇碎之聲響起,一時不由心神激蕩,想起當日縱馬平荒、逐鹿中原的日子。

     可陳淇與耿直心裡都明白,今日這一戰,為的是當初兄弟們間的義氣。

    可其間勝負,着實難料。

     醜怪盟出身的“大荒山”、李淺墨羽門所在的“扪天閣”與東海虬髯客出身的“陷空島”号稱大野三大絕地。

    大荒山門下,并非僅隻醜怪盟一脈,就如同扪天閣門下,并非僅隻羽門一脈,羅黑黑、善本與賀昆侖也同屬“扪天閣”一脈。

     這三大絕地如果順源上溯,流傳俱有千餘載。

    其門下弟子,不出則已,一入江湖,俱能博得赫赫聲名。

     醜怪盟平日現世極少,不過,當年他們剿滅筇徕一脈之事,數十載後仍聲震草野。

    他們功夫陰毒,行動詭異,那是出了名的。

    如今這亂葬崗上,聳立的怕不有千百座亂墳頭? 眼見柳葉軍一出,聲勢無兩,對面的醜怪盟卻似毫無震動。

    他們栖身在亂墳之間,有如拿着招魂幡的使者,而他們的身後,夜黑透黑透的,仿佛那才是他們真正的來處。

     隻聽當先現身的醜怪使者一聲冷笑:“少了一個母的,卻來了這麼多陪葬的,也好,也好!”說着,他注目望向陳淇,“你想怎麼死?” “是一對一的單打獨鬥,還是一哄而上混戰,由你們自選。

    ” 此時,醜怪盟現身的不過三十餘人,而柳葉軍好漢來了近百,人數上當然是柳葉軍占上風。

     毛金秤哈哈一笑:“人說醜人多作怪,果然沒錯。

    你眼見我們人多,就想一對一?打錯了算盤了你!” 沒想那鐵面使者一聲陰笑,突然地一揮手,口裡打了個怪異的呼哨。

    隻見這片亂葬崗間,遠遠近近地閃出了無數點螢火。

    離得稍近的,一眼就可看清戴着面具的臉,遠的就隻見螢火下人影蕭然。

     這麼一大片螢火亮起,連耿直與陳淇都忍不住失色。

    醜怪盟分明有備而來,他們的人數居然要遠比柳葉軍多上一倍。

     陳淇不由神色一變。

    卻聽那鐵面使者嘿然笑道:“單打還是混戰,由你們選。

    我們醜怪盟還債,一筆是一筆。

    若是單打,市井五義中的四個給我先上。

    我可不想剿滅了整個柳葉軍,平白送給城陽府如許多的利息。

    ” 卻見陳淇喉頭聳動,沉吟了下,終于沉聲道:“單打!” 耿直方待說話,卻見陳淇側過臉來,叫了聲:“大哥。

    ” 他的目光掠過身後那麼些舊日兄弟們的臉,沉聲道:“那場大亂,大家夥兒活下來都不容易。

    兄弟們顯然有的也有了家小,豈可再如當日,僅憑你我義氣,就置大家家小于不顧?”說着,他提步上前,就要打頭陣。

     沒想方玉宇比他更快,一閃身,已搶在了他的前面。

    他閃過陳淇身側時,陳淇忍不住伸手一拉,卻聽方玉宇低聲道:“二哥,我雖說功夫不算最好,好在身法輕便,給大家夥兒試試深淺先。

    ” 人人都知這頭一戰必然最是兇險,兩軍對陣,誰都不肯先折了自己的銳氣。

     陳淇也知方玉宇純屬好意。

    論功夫,方玉宇師出名門,雖不見得在五義中屬一屬二,可他那一身小巧閃避的功夫,比鬥起來,隻怕可僵持最長。

    但五義之中,要數他最為年輕。

    論起來,不是偏向,五義之中,要選誰死誰不死,隻怕三個哥哥都會傾向于保全四妹與五弟,因為他們年紀正輕,來日方長。

     陳淇方待阻攔,卻聽方玉宇疾聲道:“我沒有家小!”說着,他身子一蹿,在陳淇稍一猶疑之際,方玉宇已當先躍到了場中。

     隻聽他高聲搦戰道:“你們,卻是哪一位先上?”他本想先挑那個當先露面的首領之人,雖情知不敵,但也好給三個哥哥認清對方的出手路數。

     沒想對方已說道:“除了我,随你選吧。

    ” 這話如此托大,方玉宇即使生性斯文清淡,也被激得心中騰騰一怒。

     可他身後,陳淇、耿直、秦火、毛金秤幾個,卻不由心中凜然一懼:老五的功夫絕不算差,适才他閃身出去顯露的那點身手就已斷非常人所能及,對方如此托大,必有所恃。

     方玉宇一怒之下,随手一點。

     他點中的是一個彩面漢子。

    那漢子一聲陰笑,排衆而出。

     他一張口,沖着方玉宇就噴出了一口陰火。

     方玉宇萬沒料到對方一上來就是如此出手,這道火光來得疾快,他閃得也快,側身一避,戳指就向對方點去。

     他師出江南名門,行動之間,飄然利落。

    這一手指法,脫胎自書法,所以他這一路指法名為“筆陣圖”。

    隻見他戳戳點點,揮灑飄逸,敵未動,我先動,這兩人對決,卻打得煞是好看。

    隻見一個年少子弟師出名門,身在教坊,行動飄忽,揮指灑然;而他那個對手,卻粉彩塗面,身手古拙。

     一上手,倒是方玉宇搶得先機,占得上風。

     陳淇與耿直一望之下,不由面色一喜。

    陳淇早料道醜怪盟定然難纏,沒想到五弟居然如此争氣,眼見得對手已被他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