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風雲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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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江池邊多柳,一排排的,碧色毵毵,仿佛一堵翠屏風也似。

     池邊筵上,近百王子,衣冠各異。

    這時眼見得刺殺再起,李淺墨憤然拔劍,一勢飛渡,就要與那名大食刺客對決于翠柳堤上,一時不由人人仰望。

     隻見李淺墨挾怒而發,一劍擊來,劍氣激得那株高柳上的柳葉一時無風自動。

    他一身鵝黃,仿佛莺投綠柳,月漲春堤;可他手底的劍式卻如流星渡野,長河向日,奔騰而澎湃。

     樹上那名大食刺客眼見得李淺墨飛擊而來,于一叢翠柳葉間猛然祭起他那把新月彎刀,同樣是挾憤而出,一刀就向李淺墨劈去。

     他手中的新月彎刀本呈弧形,刀路怪異,一刀劈下,讓人全測不準刀意之所向。

    看似劈頸,倏忽向肩。

    觀其刀風之悍烈,刀勢之決絕,怕是鮮有中土刀客能比。

     衆人于他身形一閃間已窺得他的樣貌。

    隻見他一身白袍,點塵不染。

    那身白袍把他從頭到腳密實實地罩住,面上更還罩了條白色的紗巾。

    那一身白衣白巾,映着他那被太陽曬成深蜜色的肌膚,卻有一種别樣的風塵感,更有一種别樣的爽潔感。

     座中人還鮮少見到一個少年男子以紗巾蒙面。

    可這紗巾罩得他全不見文弱,反更增昂揚。

     哪怕他全身上下都罩得如此嚴實,還是可從身形看得出他的年紀并不大,似乎方及弱冠。

    那罩面的紗巾下面,聳着高挺的鼻,鼻上是一雙熾烈的眼,而眼上面,他的一雙眉毛墨蠶也似,又黑又濃,襯得他的五官更加突出,如刀刻斧削般。

     這時隻見得他的粗黑的眉毛扭得如僵蠶也似,想來李淺墨兩度阻止他的刺殺,已讓他怒火如灼。

     李淺墨自出道以來,還是頭一次遭逢此等少年高手。

    兩人一出中土,一出異域,年少相逢,各逞勇銳。

     隻見一招即出,兩人不閃不避,空中隻聽得“當”的一聲,卻是兩刃相交,于無數柳葉間爆出了星星點點的火花。

     李淺墨憑空來襲,本處弱勢,這時被對方一刀震得翻飛出去,無從借力,便順手牽住了一根飄拂的柳條,借勢上翻,化弱勢為強勢。

    從上擊下,如鷹擊長空,鶴鳴九臯,手中吟者劍化為巨鳥長喙,從上啄擊。

    而那根長長的綠柳條,也被他一把扯斷,這時拖在空中,如同一根綠羽搖曳,更增他飛翔之勢。

     那名大食刺客擡臉望天,一把新月彎刀斜斜上指——兩人都正是負氣使性的年紀,第一招,未分強弱;第二招,就依舊全無花巧,拼的還是速度與臂力。

     隻聽得“當”的一響,敲金裂玉,那劍刃長鳴、刀身銳顫之聲傳入衆人耳中,直似有一根鋼絲,要嗡嗡地鑽進各人的耳朵裡去。

     這一勢交接之後,隻見兩個少年高手各自精神一振。

    那名大食刺客孤身萬裡,匹馬單刀地遠赴大唐,隻為不辱使命,孤身行刺敵人于百王孫之會中,想來自恃極高。

    而李淺墨藝出羽門,出道以來,鮮少遭逢這樣同等年紀的高手,一時受激之下,劍氣更見昂然。

     衆人方才聽得幻少師的解說,知道那刺客來自大食,這時隻覺得他的刀路之間,依稀可見遙遠的美索不達米亞平原之側,兩河奔流、荒沙萬裡,匹騎縱橫、彎刀向日的氣概。

     而李淺墨的一把吟者劍,挾羽門千載傳承的古老遺韻,似銳實韌,乍曲還直,自有其奔逸高絕處,也自有其勇銳悍利處。

     第二招兩兵相接,兩人依舊均未能分出高下。

     李淺墨一聲低吟,再度借對方之力翻飛而起,直沖高柳之巅。

    而那名大食刀客也低哼了一聲,腳下一聲裂響,卻是他立足的樹枝吃不住力,“喀嚓”一聲幾乎折斷。

     李淺墨的羽門劍術一向以輕快見稱,這時隻見他盤旋直上,忽又急轉而下,劍勢倒挂,如九天銀河化為匹練傾瀉。

    座中多有人見過他的出手,卻還是頭一次見到他這等銀河倒挂的劍勢。

    隻見空中仿佛挂起了一面銀白的瀑布,那是羽門的“河伯”之勢。

     羽門劍術,本有“九歌”、“九辨”、“九思”……之别,合稱“羽九劍術”。

    李淺墨這時劍取九歌之意,頭下腳上,如“乘水車兮荷蓋,駕兩龍兮骖螭”,一把吟者劍在他手裡,全抛點刺之用,代之以削砍之猛,欲以一道銀河,直卷那西來的大食刺客于無邊雪浪之下。

     那名大食刀客分明也已興起,他騰身而起,于空中一刀橫斬,仿佛一輪新月經天而過,直斬向李淺墨倒劈下來的銀河匹練。

     這一勢交擊,再不僅是一聲銳響,而是千百聲銳響疊次發出,直如爆豆也似。

    兩人兵器,一轉眼間,已交磕了不知多少次。

    直到彼此勢盡後,李淺墨翻飛而起,立足樹梢之上,胸口猛烈地起伏不定,止不住地一陣喘息。

     而那名大食刀客也好不到哪兒去,背倚着高柳樹幹,面上紗幕已整個汗濕。

    他呼吸重濁,眼見得那紗一上一下,濕濡濡地貼着他的唇。

     一時隻見,兩個少年高手,各逞意氣,怒目對視于高柳之上。

    一在樹巅,一在樹腰,各執利器,卻一動不動,待機而發。

     可他們雖不動,那翠柳之間,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