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觀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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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大食人掠奪,加之受西突厥侵擾之苦久矣,如今已是民不聊生。

    大食人鋒芒甚銳,鐵騎強橫,長此以往,我們國亡不日!僅去年間,大食人就連屠石國與米國,毀佛伽藍,掠得婦女金寶無數。

    安國沛肯城佛寺大佛重四千迪勒木,全身銀制,飾以金寶,也為大食人所毀;佛眼之中,鴿蛋大小的明珠一對均遭其掠去。

    九姓之國,渴盼唐軍解民于倒懸,如久旱之望甘露。

    大唐若全我九國,我九國必生生世世,為唐藩屬。

    雖遠居化外,亦必弘唐之盛德,為唐之犬馬,生生世世,無違此誓。

    ” 李承乾一時不由怔在那裡。

    他生性好玩,且極為坦率,本不過随口一番好玩的言語,沒想惹出幻少師這些話來。

    可這時也為幻少師誠意所動,方待開口,腿上卻被稱心重重地踢了一腳。

     他方一怔,卻見稱心俯身過來與他斟酒,在他耳邊低聲道:“太子慎言。

    交結外藩,輕許然諾,恐犯天子之忌,也恐正中魏王之計。

    ” 李承乾這時方才醒覺,擡眼望向魏王,卻見魏王在那裡似乎聽得不耐煩,正大大地打了個哈欠。

     他隻覺得李泰神色頗為虛僞,當即哈哈一笑,縮口不言,再也不接幻少師的腔了。

     幻少師至此也唯有一歎,他講解已罷,黯然返回到座上。

     珀奴此時躺卧在李淺墨懷中。

    她一直不言不語,從頭到尾,悄悄地盯着幻少師的舉動。

    先見他博聞廣識,侃侃而談,心中隻覺羨慕。

    這時見到他黯然的神态,一雙大眼睛更是眨也不眨地盯着幻少師,似乎想用那眼中的理解來安慰他一般。

     幻少師悶悶地自斟了一杯酒,垂首飲了一口,輕輕歎了口氣,神情甚是寥落。

     李淺墨也不知怎麼為他開解,想來他故國在大食人鐵騎之下,正自垂死掙紮。

    沉吟了下,向他謝道:“多承畢兄教誼。

    卻不知……玉門關以西,大食以東,現在卻為誰所控?” 那畢國王子應聲答道:“西域之地,連同東、西粟特,盡多城邦小國。

    如今玉門關以西,大食以東,卻是為西突厥所控。

    有唐以來,當今可汗英姿神武,已北破東突厥。

    可東突厥破後,西突厥卻由此複盛,隻恐此後足為大唐之患。

    大唐如能遣一騎骠騎,遠結東西粟特,于昭武九姓之地開府,駐一旅人馬,必令西突厥腹背受敵,此亦是大唐長治久安之策。

    ” 說着,他歎了口氣:“不過、大唐自恃廣博,如今恐無心西向。

    近日,聽說朝廷又多關注的是高麗、新羅、百濟之間的紛争,欲動兵東海。

    豈不知,東海小國,何足為慮?為大唐心腹之患的,怕正在西路。

    無論吐蕃、吐谷渾,或是西突厥、大食,皆足為慮。

    若能盡收西路小國之心,鎮之以威,撫之以仁,穩定西去商路,直達大秦,其時,大唐之聲勢,又何止大唐而已!” 李淺墨聽得不由也怦然心動。

    他畢竟年少,胸多熱血,他幼時也曾從肩胛讀過《漢書》,這時不由想到:若能遠慕班超,建功異域,縱一騎之所如,淩萬古之茫然,到那時,卻又會是何等的風概? 他這裡正想着,卻聽魏王在那邊笑道:“太子,硯兄弟,小王卻要為兩位引介一位客人了。

    ” ——李泰今日召集百王孫相會,說起來,大半不過是為了自己的風光體面,兼之可以拉攏李淺墨,其實并不關心那些逐水草而居或販商貨以存的化外之族。

     整個中國已足夠大,足以放得下他所有的野心志向。

    面對着萬國衣冠,他所想的也不過是它日若能真的在長安城高居九天阖闾,位極九五之尊,到時可以受其參拜的榮光。

     誰承想這眼前風頭又全為李承乾搶去,心中本已大是不耐。

    這時好容易熬到幻少師講完西域之事,登時岔開話題。

     偏李承乾不肯給他面子,聽他說要引介一個人,隻在喉中含混地“哦”了一聲,并不答話。

     李淺墨隻有笑道:“好啊,卻不知是何方人物?” 李泰歎道:“适才吐火羅刺客行刺小王,若不是硯兄弟出手,加之兩位女使相助,小王隻怕已命歸黃泉矣。

    适才,我派瞿長史過去,難得邀得那兩位女使的主人前來一會。

    說起來,這位主人,論及其家世,卻也是我們太原李姓的舊識了。

    ” 說着,他見到瞿長史遠遠地向他揮手示意,當即推案而起,肅手讓道:“有請!” 李淺墨情知,魏王雖号稱謙恭有禮,那不過是做給别人看的。

    以他的身份地位,實早已養成了自矜自傲的性子。

    這時見他推案而起,肅手延客,且面色誠懇,不由也略吃了一驚,正不知他要為自己介紹的卻是何等人物。

    但想起适才出手之人,僅是兩個女侍就已有如此功力,足可見出其人的不凡了。

     今日的筵席本就設在水岸邊上。

     李淺墨一時望向瞿長史所站的地方。

    隻見曲江池邊,不知何時卻停了一艘彩飾輕舟。

    那船兒小小,輕巧如蚱蜢,李淺墨一見即回想起,适才那兩個出手的侍兒正是從那舟上而來。

     而那艘輕舟的不遠處,卻還有一艘畫舫。

    那畫舫上雕梁畫棟,一扇蘭窗之上,碧紗掩映,隐隐的,露出裡面一個雲鬓高髻的身影。

     這時隻見瞿長史正立在岸邊迎客,那艘畫舫也正輕輕駛來,隻見得水面上兩道波紋在船兩側漾開,波起無聲,更襯得那船行輕巧。

     眼見得那來客氣派如此優雅,座船又如此娴麗,猶未近岸,已惹得人人注目。

     一時,隻見那船靠了岸,簾子一掀,卻從船上行出了兩個羅衣侍女。

     這兩名女侍肩罩輕紗,腰懸彩帶,卻正是适才出手的兩個女侍。

     她們兩人當先行到岸上,袅袅婷婷,衣帶風飄。

    而她們身後,卻又見到簾子一掀,走出一捧爐、一抱琴的兩個女子來。

     這兩個女子依舊是侍女裝扮,衣服顔色,卻與先前兩個女侍不同。

     如此一遞一遞,前前後後共走出了四對侍女,或捧琴,或抱劍,或執拂塵,或懷如意……八個女侍,當真個個眉目如畫。

    連先前聽說魏王要為自己介紹,卻對之輕忽已極的李承乾都忍不住看得有些呆住。

     李淺墨懷中的珀奴更是忍不住低聲問道:“這是什麼人,真真好大的氣派。

    ” 隻見那八個侍女兩人一對,逶迤行來,個個身腰久袅袅,映得身後的柳岸池水一時都如詩如畫,直把座中王子一時都看了個呆。

     座中人人忍不住瞪着眼,直朝那八名侍女望去。

    卻又生怕錯開眼,不能第一眼看到舟中的主人。

    這些王子可說人人都是見過世面的,這時卻隻覺得僅這一雙眼竟不夠忙了,看了女侍,又忙忙盯向那船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