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捉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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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巴掌,怒道:“旁人看你都道多斯文體面的一個人,哪成想這般鬼腔鬼調的!我就算去過又怎樣,我手下有兄弟的姐妹在那裡做生意,時常受人欺負,我去幫着出過幾次頭,又有什麼不對?全不是你想的那樣!” 李淺墨慢吞吞道:“你又不是我,你怎麼知道我想的就是你想的我想的那樣?” 這話大是繞舌,索尖兒不由怒道:“我雖不是你,但你又怎麼知道我想的不恰是你想的我想的……” ——碰到這樣繞舌的話,他說話可大不如李淺墨靈便,一時竟繞不還原,氣得又一掌打去,牙癢癢地道:“怪不得虬髯客一眼就看出你欺負我,仗着自己是什麼羽門弟子,不隻功夫比我高,口舌也較我伶俐,很威風是吧?” 這不過是段小小插曲。

    索尖兒這時聽李淺墨說黃衫兒出來了,忙低頭望去,卻見那片榆柳門庭間,果然鑽出了一襲黃衫。

     那衫子顔色甚為鮮亮,就是在這暗夜裡,那戶人家半挑出來的若明若暗的燈籠下,也顯得極為觸目。

     卻見那黃衫客口裡吹着口哨,竟似得意已極般,深身舒泰,好像還喝了點酒,正自搖搖晃晃。

     李淺墨一瞥之下,不由嗤聲道:“就有那般高興?” 索尖兒卻時刻擔心他與自己下套,撇嘴道:“我又不是他,怎知是不是有那般高興?” 他不願意被李淺墨看做跟黃衫客一樣到處尋歡的人。

    李淺墨不由微笑道:“放心,鐵姑娘不在,你跟我瞎撇清有什麼用?” 索尖兒怒道:“我才不在乎她在不在呢!我在乎的是你!你當我是個混混,就混得那般渾是吧?” 李淺墨見他着急,連忙“噓”了一聲,索尖兒還待不依,卻聽得樹底下那條小巷裡,暗處正得兒得兒哒的,響起一串淩亂的蹄聲。

     兩人向那蹄聲來處望去,卻見一頭小花驢正載着個人,方自從那片暗巷裡走了出來。

     那小花驢個兒不高,走得歪歪斜斜,似乎正在跟它主人鬧脾氣。

    那巷子深處極黑,連李淺墨也看不太清楚,隻見一片黑黝黝的陰影裡,先隻冒出個驢頭。

    那烏黑驢腦門正中,卻打着旋兒的長着一撮白毛。

    隻見那驢頭左搖右擺,似乎直想掙脫它還不習慣的缰索。

    驢背上那人氣得連聲低罵道:“畜牲,真是畜牲!” 說罵間,那驢兒就已走到了光線照得着處。

     這條小街這頭本臨着水,就是所謂月華池。

    池邊多種柳樹,眼見得那頭驢兒歪歪斜斜,硬犟着脖子,扯着缰繩,死活不肯依它主人,硬朝那柳樹走去。

    看樣子,似乎想一頭撞向那樹上。

     索尖兒一見之下,不由嘿然笑道:“好驢兒,這牲口可大合我的脾氣。

    ” 李淺墨看看索尖兒,又看看那頭小花驢,忍不住一樂。

     卻見驢背上的那人卻也奇怪,這麼熱的天,卻還戴了個鬥笠。

    鬥笠前,一幅白紗垂着,遮住了整張臉。

    這一人一騎較着力,隻管歪歪斜斜行來。

    李淺墨眼見那人就要行到黃衫兒身畔了,一時低聲沖索尖兒道:“老天爺要助我們,最好讓那驢子在黃衫兒身邊發脾氣,頂好是尥個蹶子,把那騎客從上面摔下來,黃衫兒一松神,我就好借着扶人,湊近了去好偷刀的。

    ” 原來他們已算計好了,今日既是打算偷刀,當然不能硬搶。

    索尖兒探聽得那黃衫兒落腳處後,早悄悄地在四周埋伏好了他的不少兄弟。

    他這些哥們兒,論别的不成,隻怕起哄耍賴個個是一把好手。

    他們打定的主意,就是要待黃衫兒出來後,叫這班兄弟一哄而上,讨錢的讨錢,敲竹杠的敲竹杠,拿出他們那些夾纏不清的本事,造成混亂,好給李淺墨有機會偷刀的。

     索尖兒這時一聽到李淺墨的話,不由笑道:“這有何難?” 說着,他以指就唇,撮唇就發出一聲鳥叫。

     那聲音,大像黑老鸹的叫聲,李淺墨雖說就在他身側,如不是眼見他仿照老鸹發聲,隻怕也分不清的。

     李淺墨心中不由一笑:學什麼不好?偏偏學那人人不待見的老鸹,可見索尖兒興趣果與常人大是不同。

     不過這一聲果真學得像,連黃衫兒那等久曆江湖的人,都沒分辨出來。

     這一聲方出,卻聽得暗巷裡忽然一陣破鑼聲響。

     那聲音,像極了長安城的衙役們為長官開道出行時敲起的鑼聲。

     然後,見幾個青衣小帽的混混們一時走了出來,當先的一個提着鑼,出來即沖黃衫兒怒斥道:“快抓住那淫賊!不看看這裡什麼地方,竟在長安城貞節牌坊豎得最多的地兒,恣意嫖飲,可知這小子無法無天之至了。

    趕快抓住,扭送衙門裡去,問問他又壞了哪個貞節女子的聲名。

    快去快去,叫王屠兒把他的刀拿來,咱們去衙門前,先來個就地正法,且把這厮閹了骟了,劁了宮了,叫他以後還敢奸污我長安城這塊頭等潔淨之地的聲名!” 隻見這幾個小子歪戴着帽子,斜扣着闆帶,看着又似公人又似地痞。

     那黃衫兒一擡眼,隻道碰着了這等娼優之地常見的敲竹杠的,面上不由就帶了絲冷笑,就在那裡冷眼相看。

     卻見那幾個“公人”又是把鑼一敲,卻聽得“咿唔”一聲慘叫,卻有一個人抱頭在地上滾了出來。

    他一出來,就似個小肉球似的,連滾帶爬,口裡還在問:“是誰叫我王屠兒,叫得這麼急?小的正在磨刀,東關李老六家不得了,十幾頭公豬一齊發情,要叫我磨好刀連夜去劁了的,怎麼這裡也有人叫?難不成這裡有頭從李老六家逃出來的公豬不成?” 卻聽那幾個當差的笑道:“可不是頭公豬,還披了身亮黃的袍子,要去豬群裡當皇帝,準備娶上大母豬小母豬一二百頭,好仿效皇帝老兒的三宮六院呢!王屠兒,你的刀帶了嗎?” 卻見那王屠兒從腰帶裡一抽,卻抽出把亮閃閃的刀來。

     隻聽他道:“吃飯的家夥,怎好不帶?我今兒特意磨得快快的,要去李老六家劁好了,再送去城陽府,那兒的驸馬正等着它吃好壯陽呢。

    ” 樹上的李淺墨隻跟索尖兒商量好了要他手下去鬧,哪想到這些混小子們一鬧起來,這麼葷的素的,夾纏不清的話都冒了出來,忍不住撲哧一笑。

     索尖兒是又覺得意又覺得有點面上無光,嘿嘿幹笑了下。

     那下面的黃衫兒早氣得臉色泛白。

    他行遍天下,也見過敲竹杠的地痞,卻沒見過這等無賴之至的樣子。

     卻見那王屠兒拿着那把劁豬刀,竟抽出腰帶,就着上面磨了起來。

     黃衫兒方待發怒,卻聽得呼啦啦一片亂響,竟自有十幾個小乞丐從暗影裡湧了出來,他們口裡七零八落地唱着蓮花落,也聽不清他們到底唱的是些什麼,就見一隻隻黑爪子沖着自己直伸過來,那幫小乞丐裡有個領頭的卻沖那幾個裝公人的怒吼道:“哪裡來的無賴,竟敢敲詐我們的恩公,你們不想活了是不?再敢多作一聲,看我們不讨得你家破人亡!” 說完,一轉身,腆着一張小髒臉,沖黃衫兒道:“恩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