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姽婳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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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麗盡關情。

     風流最有名。

     約黃能效月, 裁金巧作星。

     一陣低低的歌聲,就響自距那道觀還有裡許路的一片密林内。

     李淺墨潛行至此,耳中聽到那嬌軟的歌聲,不由略微怔了怔。

     他幼讀詩文,聽到這幾句,覺得很像是齊梁時代的宮體詩。

    他讀書時還在跟随肩胛。

    肩胛一向為人清簡,雖從不因自己的興趣禁止他看什麼書,可李淺墨因為尊重肩胛為人,自然對齊梁體的詩歌就略有排斥。

     可這時聽到那個女聲低低地唱來,自己心中也忍不住怦然一動……佳麗盡關情,風流最有名……一時不由覺得,原來,那樣的豔體,也自有它的一段風流佳美處。

     他聽得動心,忍不住就向那林内悄悄潛去。

    月光濾入林内,透過那些高大的喬木,已變得有些微黃了。

    可那黃也黃不過林間女子的一襲黃衫。

    那女子穿了件杏黃色的長衫,腰間系着一條絲縧,那絲縧卻是蔥綠色,這兩樣顔色撞在一起,看在眼裡隻讓人覺得舒服。

     卻見那女子獨處林間,自以為不為人知,低聲輕輕地唱道:“……粉光勝玉靓,衫薄疑蟬輕。

    朱顔已半醉,微笑隐香屏……”她這麼一邊唱着,一邊就向林密如屏處走去。

    隻見她步步嬌柔,聲聲莺啭,讓人無端地懸想起她的正面該又是怎樣的玉靥朱唇。

     李淺墨這時也好有十六七歲了,這些日子以來,正是情懷萌動之際,沒來由地,不由對那女子添了分好奇。

     卻見那女子方要走入密林深處,那邊卻有人鼓掌道:“阿妃,你的聲音卻是越來越好聽了。

    ” 那女子聞聲笑道:“啊,南子,你也來了……你不也越長越漂亮了?” 李淺墨聽到她兩個女子低聲笑語,宛如情話,心中不由暗道:不知這可是那庵中的人?自己卻要看看她們到底是何行徑,為何要擄走鐵灞姑。

     卻見說話的那個女子這時并沒有現出身形,隻在樹影遮擋間露出一角石榴色的紅裙。

    遠遠觀之,但見一人長衫杏黃,一人裙展榴紅,兩人同立在蒼松翠柏間,那情景當真如詩如畫。

     李淺墨趁機靠近,适才他隻見到那黃衫女子的一個背影,這時靠近了,又換了個角度,卻才看清了她兩個人的臉。

     可他一見之下,幾乎忍不住失驚得要脫口叫出聲來! 卻見那杏黃衫子的女子,身材娉婷,聲音嬌軟,可她那張臉,居然隻有半張可看。

    隻見她的半張臉上瑤鼻秀口,意态天然,可另半張上,卻奇詭地露出了一根獠牙,那牙還不是一般地長,露出嘴唇的部分,長達數分。

    且她這半邊臉頰上面,還生了好大一顆痣,更可怖的是,那顆痣上,卻還長了一叢汗毛。

    那叢汗毛配上那根獠牙,若生在别的醜怪人物的臉上,倒也罷了,可她偏偏有一半邊臉還是那麼美,對比之下,更覺可怖。

     而另外一個石榴裙的女子,容貌卻生得甜美,可怕的是,讓李淺墨再想不到,她那甜美的臉下面,脖子上竟生了好大一個瘿子,這還不說,她的腰本就細,可胯部卻出奇地寬大,肥腫得驚人,足有尋常女子兩三個那麼大。

     他本道要見到的是月明林下,美人相對,哪承想卻是這般榴紅杏黃,詭豔之至!一時隻覺得,造化弄人,當真是造化弄人! 卻聽那個穿石榴裙的南子笑道:“阿妃,我真羨慕你這身材,越看越覺得娉婷得可憐。

    ” 說着,她一伸手,就向那阿妃臉上摸去,口中微笑道:“隻是這撮毛,怎麼看怎麼像越長越密了?” 那黃衫女子輕輕一閃,口裡輕笑道:“南子,你這臀,不也越長越大了?反襯得這張臉越是可憐見的。

    真讓人一見之下,就不忍心再挪開眼,再往别處去看。

    ” 她兩人雖還是言笑晏晏,李淺墨卻從她們的笑語裡,聽出一股寒氣來。

     卻聽那南子笑道:“多年不見,不知那本《姽婳書》你修習得怎麼樣了?想來是功力日進,單看你這身娉婷的身材,也就可想而知。

    ” 那邊阿妃卻歎了口氣道:“彼此彼此,你想來何嘗不是如此?” 她略作沉吟,接着道:“隻是如今照我想來,那本書,咱們卻是修習錯了。

    咱們那死鬼師父生前一直不肯傳給咱們,最終卻肯把它傳承下來,留給咱們三個,未嘗不是安了極壞的心眼。

    ” 她對面南子就眼中一笑。

     她一笑時,雙眼彎彎,如不看她身上别處,單那眼中之笑倒也嬌媚得妩媚天然。

     隻聽她道:“什麼壞心眼,你倒說來聽聽。

    ”說着,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要知道,我從來就沒有你聰明,這些年來,為了練那三分之一本《姽婳經》,練得越來越不愛動腦子了,怕一想起來就頭疼。

    頭若疼起來,那可是要長皺紋的。

    要知,我可比不得你。

    如今,就隻剩下這張臉了。

    ”說着,她輕輕一歎,伸手撫摸向自己的臉,竟似自己對之也愛惜至極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