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樗蒲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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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已覺得今天等得夠本,沒想結尾處還有這一出好戲,一時不由人人回頭,望向人群後面。

    隻見後面來的人穿着并不如何華貴,年紀四十餘歲,富富态态,從從容容,卻分明看得出他是有意穿着平常,不想引起衆人注意般。

     隻聽他笑道:“哪有說歇市就歇市的?定街鼓還沒敲呢。

    且看看我的這個東西值不值得一賭。

    ” 坐在門口的那面色黃白的男人驚于他的氣度,忍不住微微欠起身來。

    卻見來人伸手遞過來一樣物事,那東西很小,卻用一方絲帕包着。

    那管賬的人小心地接過,細緻地慢慢掀開那絲帕,隻看了一眼——眼尖的人還看得到一點紅光一綻,眼鈍的隻怕什麼都沒瞧見——那賬房就一下蓋住了那方絲帕,下死眼狠狠盯了來人一眼,說了聲“稍待”,一頭就鑽進了後簾裡面。

     過了有一時,他才重又鑽了出來。

    一臉鄭重,難得地給了個笑,說了聲“有請。

    ”要知,這個“請”字,可是這十餘天以來,頭一次從他嘴裡冒出來的。

    連坐在花幾上那少女都不由大覺詫異,忍不住一連看了新來的那中年男人好幾眼。

     那中年男人踱着步不急不緩地就進去了。

    他越不焦不躁,門口的衆人就越是被吊足了胃口,急得嗓子眼裡又焦又渴的。

     隻聽有人低聲道:“這個靠譜!看來是個有料的,隻怕這次輸赢難定。

    ”可一衆閑漢已圍觀了那少女十餘天,圍觀得對她都生出了感情,多半人是生怕她被人赢走的——那時不隻可惜,且沒熱鬧看了。

    一個個口裡待要反駁,卻又震于那新來的男人的氣度,說不出有底氣的話來。

     人人一時屏息靜聽。

    門簾裡面卻沒有什麼動靜。

    好一時,終于聽到那賭具被人舉了起來,卻又好半天不動。

    就在衆人等乏了,想縮回脖子扭一扭好緩緩乏時,那賭盅裡的骰子卻疾風暴雨般地響了。

     這樗蒲之局開了十餘日,來過的除了富戶,也不乏賭道中好手,卻還是頭一次聽到有人可以把那骰子晃出如此聲勢,光那麼幾粒骰子就鬧騰出這般傳花鼓亂喧的架勢,人人忍不住聳了耳朵細聽。

     好一時,才聽那聲音徒然一靜,卻是開寶的時刻到了。

    偏偏門簾裡一聲不出,急得門外的閑漢一時恨不得脖子伸出一丈長,好把眼睛就着那簾縫偷偷看上一眼;又恨不得跟東市那些幻師一樣,生就透視術,可以看穿門簾,好看到個真切形勢,免得似這般百爪撓心一般難過。

     簾裡半晌沒動靜,好一會兒,才聽那賭局主人說了聲:“好手段。

    ”然後,簾内重歸岑寂。

     就在衆人以為局主就要認輸之時,猛地,那賭盅又被人拿起了,想來是輪到那賭局主人出手。

    他這回搖骰子的聲響卻與以往大不相同,叮叮咚咚,都快叮咚成音樂了,終于那音樂般的骰聲止住,開寶在即…… 門口的衆閑漢此時已被引得個個如伸頸待戮的鴨子一般,那情景看起來要多古怪有多古怪:隻見一條粗門檻外,清一色筋暴暴的脖子,能有多長就有多長地伸着。

     随着寶盒一開,卻聽門簾裡傳來哈哈一笑,然後,隻聽後來的那個中年男子聲音清朗地道:“兄台果為此道高手。

    不過,小弟适才所押之物,雖說算得上珍貴,卻還有一樁缺憾——因為,那東西本來還有一對。

    兄台雖說赢了,也隻算赢得了一半。

    這東西要湊成一對,才算得上價值連城呢!”說着,他拍拍衣服,已起身掀簾出來。

     衆人隻見他嘴唇還在動着,卻聽不見他說的話。

    正急切間,卻聽他忽轉回正常說話,大笑道:“如果想要另一半,三日後渭水之濱,咱們再賭上一場。

    不過那時出馬的該不是三腳貓的小弟,而是小弟的主人家了,就看你敢不敢去!” “……幸會幸會,到時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