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亡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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嗅,而不是在看。

     可李淺墨萬萬沒想到的是,柘柘帶他去的地方,竟會是楠夫人家的住所。

    說起楠夫人,他在酒肆當小夥計的時候,也是認識的。

     楠夫人家僻處小巷,她那所小院的院牆并不高。

    院中數株枯木,幾尺池塘,頗為荒涼。

    隻有幾株迎春花,略露出點待要發芽的春意。

     李淺墨怔道:“怎麼是這兒?” 柘柘奇道“你認識這兒?” 李淺墨不由默然,他曾經在那荒坡上傾訴過小鎮的人和事,而眼前的柘柘卻全然沒有印象。

     接下來,柘柘把他帶向了楠夫人的丈夫所在的廂房。

     那窗内還點了一盞燈。

    李淺墨知道,楠夫人的丈夫格外忌火。

    也難怪,他是被燒傷的。

    可楠夫人不放心他,所以在他榻前,常徹夜點着燈。

    不過她很細心,那燈向着丈夫的一面。

    一向遮了層厚厚的黑紗。

     李淺墨第一次發覺時,也曾感動過。

     可後來,因為害怕孤獨,為了想貼近這人世,他一度在新豐市一家家的窗口伫望,才漸漸想到:那黑紗,也許不隻是出于對丈夫的體貼。

     在那黑紗的隔障下,體如焦炭的丈夫在一端睡着,楠夫人總是默默地在另一端坐着,隔着那紗,可以感覺到那至親的人的存在,可同時……也不用看到他。

     想到這一層,李淺墨在楠夫人那傳奇般的溫柔敦厚裡,見到了一點怯弱的性情。

    可那怯弱,卻像在她那溫柔敦厚的脾性的隔障下,透出的一點光。

     ——原來所有的山盟海誓,“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那麼孤注一擲、一往無回的盟誓下,竟都隻依着那麼一點脆弱的基石。

     楠夫人猶沒有睡。

    她一個人在榻前,靜靜地隔着一重厚厚的黑紗,伴着榻上那個焦炭一樣的丈夫。

     她在做針線。

     ——夜很長。

     ——這樣的夜一定很長。

     李淺墨不忍再看,為岔開心思,他低聲問柘柘道:“傳說虎伥從不輕易出手,他生性愛财如命,如若出手,僅隻為财。

    他為什麼會找上司楠?” 柘柘想了想,最後還是告訴他道:“當然也是為錢。

    司家祖上曾當過陳後主的内廷護衛。

    他們家族裡,傳承下來了一段極大的秘密。

     “據說,當年陳後主在位的最後兩年,就也預感到自己可能國破在即。

    哪怕他那麼散漫奢侈的秉性,也知道多少要留一些後手。

     “所以,他曾給了自己最忠心的護衛一大筆國庫珍寶,那批寶貝就由那護衛帶人埋藏起來。

    如果國破,而陳後主與他的愛妃張麗華還脫得了身,就打算依着這批财寶,重享他們逍遙的生活。

    那可是一筆極大的财富,真可謂富可敵國。

    隋師打下南陳時,府庫中早已空空如也,可想而知那批被移走的财寶數量之巨了。

     “而司楠的祖上,即為當日南陳的大内高手,據說也是陳後主托付之人。

    司楠既為其後人,極有可能知曉其中内幕。

    所以,虎伥才找上他。

    ” 她看了一眼李淺墨,又道:“而今日谷神祠中,馬瑰、谷無用那批響馬最後突然出手,與盧挺之、鄭樸之争奪的那塊包袱皮,似乎也與這批南陳遺寶有關。

    ” 李淺墨不由輕“啊”了一聲。

     他隻想不明白:柘柘怎麼可能知道這麼多隐秘。

    怪不得她當時曾那麼勞神耗力地死盯着那塊包袱皮看。

     也怪不得連隐居已久的馬瑰、谷無用都擋不住那包袱皮的誘惑。

    為了它,盧挺之不顧五姓之間的情誼,甚至不惜與鄭樸之當場翻臉…… 他正想着,卻聽窗内一個聲音道:“你們終于,還是來了。

    ” 李淺墨和柘柘不由猛地一怔。

     李淺墨是修習之人,他們羽門一脈最講究的就是眼力,他當然早已看出,楠夫人是個對武技一道全然不通的普通婦人。

    而自己與柘柘斂息屏氣,就算羅卷那等高手可以發覺,一般人等,能發覺出自己蹤迹的想來并世無幾。

     羽門一脈,是以輕功身法,翹楚海内的。

     ——可楠夫人,是怎麼發現的? 隻見楠夫人的眼,正緊緊盯着李淺墨隐身的這面窗。

     李淺墨想了一下,不欲再行隐身,既然已被對方識破。

     他一挺身,掀起窗,帶着柘柘顯露身形,就現身在楠夫人面前。

     他一直覺得,楠夫人為人坦蕩從容,所以在她面前,也不願顯出宵小行徑。

     可他們一現身,李淺墨隻見楠夫人的瞳孔慢慢地擴大,竟仿佛無比驚駭一般,盯着他們,害怕得喃喃地道:“你們終于,還是來了……” 她這一句話跟剛才相同,卻語意全變。

    開始那一句是冷靜凝肅的,可這一句,卻露出驚惶。

     卻聽她幾近無意識地自語道:“這兩年來……這兩年來,我隻要一想起,隻要在實在坐不住時,就會忍不住問出這麼一句:‘你們終于,還是來了?’好像那句話有種安慰的力量。

    我怕我這麼一直坐下去會坐得發瘋的,有時隔幾分鐘就問上這麼一句。

     “難道說一語成谶?最後,你們終于,還是來了?” 她仿佛不可置信,停住手中針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