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 堕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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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還不知道我的身份吧?如果知道的話,就不會這樣大費周章地解釋給我聽了。

     哈,還好還好,逃過一個大難。

    我小有點輕松地長出了口氣。

     “當然是真的。

    不管你相信還是懷疑,玩偶都是真實地存在于我們身邊。

    他們跟普通人完全一樣,除了主人和玩偶師,沒有人知道他隻是個玩偶而已……久美,如果你身邊的人之中,就有一個是玩偶,你會怎麼辦?” 我身邊的人之中,有一個人是玩偶? 難道她說的是…… “你說的是……”我驚訝地望着她,那貓咪才有的瞳裡是我永遠也看不穿的深。

    她知道朔月是玩偶?她怎麼可能知道知道這個秘密的? 她會傷害到朔月嗎? 沒等我說完,這冷豔到窒息的女生表情淡漠地指了指樓下的操場,“比如說……那個人。

    ” 誰? 是朔月嗎? 我順着她指的方向朝樓下望過去。

    我剛站着的那塊地方,一個櫻花般美麗的少年正拿着兩罐可樂四下張望着找人。

     “花久美你這個笨蛋,你在哪裡?” “久美!花久美!” “該死的,難道出事了?應該守在她身邊的……” 見找不着我,少年額上的汗珠順着鬓角的發絲滴落,仿若墜落在水晶燈上叮咚碎裂的珍珠。

    他焦急地到處找着,耳上的十字架耳釘在陽光下一閃一閃…… 原來她說的人是…… 我頓時怔住,一分鐘後禁不住失聲喊了出來。

     “千羽野?!!” 千羽野? 他是玩偶?這怎麼可能?! 我的臉上一定寫滿了絕望,可當我回頭緊盯着那個女生再一次求證答案時,卻隻在那黑曜石一般晶瑩神秘的瞳裡看到前所未有的憐惜,似乎我們兩個人是早就認識的,老早老早……就曾經相濡以沫。

     “你是說,千羽野他是玩偶?你認識羽野?”我問。

     “羽野?”她擡起手,修長的手指不動聲色劃過我的臉上的皮膚。

    我仿佛聽到自己的肌膚在她的手指下咿呀碎裂,而時間正蜿蜒地爬過我和她之間的罅隙。

     “你認識羽野吧?不然你怎麼能說他是玩偶呢?這怎麼可能!” “花久美……”她輕笑,“你果然跟我請私人偵探調查的結果一樣,是個單純的小可愛。

    ” “呃?” 我立刻瀑布汗,難道她剛剛是晃點我的? “小笨蛋,我隻不過是随便指了個人說是玩偶,看看你有什麼反應而已。

    沒想到你就相信了。

    還真是好騙。

    ” “MyGod,被你吓死了啦~!!” “如果端木朔月失去你,你猜他會怎麼樣?”她看着我的眼睛,“他一定會崩潰吧?你也是他用一個落在手背上的吻換來的嗎?” “一個落在手背上的吻?”我疑惑地問,“什麼意思?” 她的神情裡掠過一道誘惑的敵意,自言自語地說: “好戲已經開場了。

    但願……那個人真的不會傷害到你。

    ” 天台的大風攜着雲朵的羽毛,翩然地從我和她之間飛過……她清亮的黑發在風中揚成了一隻黑色的風筝,神秘而高貴。

     我被她的氣質所吸引,思維在沉迷之後猛然清醒過來。

     “等等,你剛剛說的‘那個人’是誰?他會傷害我?為什麼?!!” …… 還沒等她回答,樓下突然傳來千羽野那個家夥的大叫—— “花久美你這個笨蛋!!!” “咦?”我回頭往樓下一望。

    暈,我正巧站在天台的護欄邊,被那家夥看到了。

     “喂!白癡女人!你沒事跑到天台上去幹什麼?不是叫你好好站着等我回來的嗎?笨蛋~!!!” “不是的啦,剛剛有兩個女生她們欺負我,還好……”我慌慌張張地解釋了大半天,回頭一看…… 呼…… 大風……長着翅膀的大風安靜地掠過空落落的天台。

     剛剛那個氣質像黑貓的女生…… 她已經走了。

     盡管下樓後被千羽野那小子以“讓少爺我捏一百下臉蛋”作為懲罰,但跟他在一起卻感覺特别輕松,因為可以不想到朔月。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裡,無論是上課還是課間,我都把座位邊的窗簾拉了下來。

    努力讓自己不去看朔月他們班的教室,連上洗手間都故意繞路。

    隻要不見面,就是再濃烈感情也會漸漸變淡、消失的吧 本以為我的高中生活就這麼平靜下來了,這天回家卻得到一個更大的噩耗——老爸和老媽因為介入一個玩偶的複仇事件而受到了牽連,現在兩個人都氣力大傷,連明天去送蛋糕的力氣都沒有了。

     事件的起因是,就在前不久,鄰城的一個玩偶師被人殺死在自己的工作室裡,長發披散,沒來得及閉上的眼瞳裡是一整片的驚訝和絕望。

    這件事頓時引發玩偶師們的恐慌,因為那名玩偶師居然是死在自己親手制造的玩偶戀人手裡。

    被自己用盡心血制造出來的玩偶殺死,難怪那名玩偶師直到血流盡的那一瞬間,仍然無法合上雙眼…… 玩偶師們通過夢境接觸到的客人,往往都是深陷在感情的泥沼之中的,他們都很難受很傷心,那麼那麼地想快點找到一個玩偶戀人來填補自己内心巨大的失落和空缺,所以剛剛造出來的玩偶戀人,都能得到主人大把大把的寵愛。

    可是,時間長了以後呢? 在客人的心裡,玩偶永遠都是玩偶,怎麼能真正替代你自己心中的最愛?何況,大多數的人在傷心過後,往往會漸漸淡忘傷疤,也會漸漸忘記自己曾經深深喜歡過的那個人……與此同時,也就開始冷落身邊的玩偶戀人了。

    玩偶戀人天生就非常需要主人的寵愛,他們完全是在為主人而活着,深深地愛着自己的主人。

    一旦主人不再喜歡他們,或是不再理他們,玩偶們便會傷心、痛哭,甚至産生報複的念頭! 而他們永遠不會傷害自己的主人,所以那些制造他們出來的玩偶師們——就成了這報複的犧牲品…… “那個玩偶呢?抓到了嗎?” “當然,她怎麼可能跑得到了?畢竟我們玩偶師是把她制造出來的人。

    ” “難道要處死她嗎?” “不……她已經……” 窗子被風啪的推開,無數薔薇花瓣飛散,紛紛揚揚,飄飄蕩蕩…… 滿屋子都是這些純潔傷感的花瓣,像一場美麗的祭禮。

     我突然明白了她的結局——背叛主人的玩偶隻有一個下場,就是被打回薔薇花瓣的原形。

     “玩偶戀人太可憐了……老爸,你不要再當玩偶師了,好不好?太殘忍太殘忍了……” “呼……”老爸無奈地長歎了一口氣。

     我住了口,不再勸說什麼。

     折騰人的不是玩偶; 折騰人的,是愛啊: 玩偶戀人對于主人至死不渝的愛,才是世界上最最純潔濃烈的,沒有誰可以取代。

     忙了整整一晚才做完定單上的蛋糕,我累得東倒西歪地撞進自己的房間,撲通一聲倒在床上呼呼睡了過去…… 終于有機會當上“國寶”了——雖然是因為沒睡好落下了兩個黑眼圈。

     第二天的數學課上…… “宋惠恩,你上黑闆來解一下P158面的第九題。

    ” “是的,老師。

    ” “何晚晚,你解接下來的第十題,記得要用今天我們這節課講的新的運算方法。

    ” “是的,老師。

    ” “嗯哼,那個……花久美,你上黑闆來,解第十一題吧。

    ” “Zzzzzzz……” “花久美同學?沒有聽到嗎?上黑闆來解題目!!!” “哦……”(茫然飄至黑闆前。

    ) 10分鐘後…… “怎麼,花久美,找不到思路嗎?” “……” 20分鐘後…… “……花久美,花久美?” “……” “可惡!花-久-美!!!你給我醒醒!!!” 據說,我當時的表情很鎮定壯烈,渾身閃耀着聖鬥士的光芒。

     據說,這是大家第一次明白原來人還可以邊站着邊睡覺邊做題目。

     據說,這一天的聖-卡瑟琳,所有的人都聽到了數學老師的那一聲怒吼,連學校教堂都抖了三抖。

     據說……以上“據說”均摘自《橘清流語錄》。

     “久美,真是看不出來啊,原來你是一個思想如此深邃的人。

    即使是被豬附身,也仍舊在熟睡中思索着那些千百年來困擾人類的數學難題。

    啊門……世界真神奇喲。

    ”清流說這話的時候,眼睛裡破天荒地閃耀着智慧的小星星。

     他話音一落,我就在心裡默默做了一個決定:以後KIKI要是再叫人打清流的話,我絕不再幫他求情。

    不但不求情,我還要趁着人多跑上去跟着踩一腳,哼哼…… “喂,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我幫你出頭!”從老師說放學開始,KIKI就一直跟在我身後追問。

    夕陽透過教學樓的走廊,在我和她的身上散下一片片濃烈的金色。

     “沒事的,放心吧。

    ”要告訴她我們家出了狀況了嗎?告訴她昨天晚上我一個人做蛋糕做到淩晨三點,累到發不出聲音?而且等會還要騎着車把蛋糕一份一份地送出去。

    還是算了吧,我自己挨挨就挺過去了,不可以再讓好朋友為自己擔心。

     “真的嗎?” “當然啊,什麼事情難得倒我花久美?我可是要像櫻花一樣開得又久又美麗的。

    ” “切,你就嘴硬吧你。

    ” 跟在KIKI身後進了那家珍珠奶茶店,我随口跟老闆說“一個香芋一個巧克力一個原味中杯不加糖謝謝”。

     KIKI抽出錢包正要付帳,突然崩潰,“不對吧……香芋是我的,巧克力的是你的。

    那原味那個是誰的?” “哦……”這才猛然醒覺過來,趕緊擺擺手,“弄錯了弄錯了,不要原味的。

    ” 怎麼搞的,怎麼還是保留着這個習慣呢。

    該死的,要改掉,一定狠下心改掉。

     “回去喽,明天見。

    Byebye!” “SeeU~!” 從奶茶店出來KIKI跳上車回家了,我把機車停在路邊,自己坐在花壇上決定先喝完奶茶再走。

    夕陽挂在天空的那一端,像極了剛剛出爐的蛋撻。

     轟隆隆…… 是地鐵經過的聲音,清晰地撞擊着耳膜。

     那來自地下的風,穿越過地平線千裡迢迢而來,輕柔地,一根一根地撫摩着我的眉毛……從來沒有覺得宿命是這樣強大,而我們不過是開在它掌紋中脆弱的花朵。

    因為生為玩偶師的女兒,一切便由不得自己抉擇。

     這撫平寂寞的職業,背後其實掩藏得更多是殘忍。

    而你要我怎麼去相信,那眼瞳蒼藍的少年不過隻是一個玩偶戀人而已。

    他的愛是沒有感情的,從出生那天開始,就笃定地付出,付出,不斷付出…… “聽。

    是雲霄飛車的聲音……” 我曾經喜歡過這樣一個男生—— 他喜歡原味奶茶不加糖; 他的眼瞳是既清澈又神秘的蒼藍色; 他生氣的時候會什麼也不說,轉身離開; 他不喜歡解釋,幾乎不跟任何女生說話,他總是一個人; 他會記得有個叫花久美的女孩子怕黑,所以口袋裡永遠都備着打火機; 他…… “一個人躲在這裡哭?”有人站在了我的面前,遞過來一包紙巾。

     淚眼朦胧地擡頭。

     “羽野?”又是他。

     羽野俯下身子仔仔細細看了看我的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看來某隻小豬正被煩事纏身,要不要我幫忙?” “不要!!”要羽野這個家夥幫忙?恐怕隻會越幫越忙!我趕緊唰地站起來,扶起電動車就走。

     “喂,别走。

    ” “不要你管!”我推着電動車大步大步往前走。

    不能理會這個家夥,他不但是花花公子還是超級闖禍體質。

     “叫你别走了,别怪我沒提醒你。

    ” “總之不要你管!!” “喂,真的不要我管?” “千羽野,忙你自己的去吧!”我正要跨上電動車,突然聽到他冷冷的一聲“那你看看你的裙子。

    ” 裙子? 這麼一說,确實覺得身後有點涼飕飕的…… 當我一回頭看到裙子的“慘狀”,連想死的心都有! 主啊,你對不起我!! 我我我……我的制服裙子,居然被牢牢粘在剛剛的花壇邊沿上了。

    剛剛站起身的那一瞬間,背後整整一大塊裙子布料光榮地脫離組織了! 這個時候,我才很絕望地發現花壇邊居然貼了一小塊警示牌——“油漆未幹!” “MD,怎麼不弄塊顯眼點的警示牌?”真是丢臉丢到家了!我隻好硬着頭皮趕緊一屁股又坐了下去,死都不肯再挪動一下。

     “噢?”羽野幸災樂禍地蹭了蹭鼻子:“啊哈,怎麼了?知道不往前走了?” “‘啊哈’你個頭啦!不要你管!!”這個家夥,明明就看到了,還裝…… “也不知道剛剛是誰裝烈女,我都叫了她不要往前走了,她還穿着個走光的破裙子……”, “閉嘴!我不想理你!!” “好啦好啦。

    ”羽野重新彎下腰,摸摸我的頭:“真是拿你沒辦法。

    ” 他把外套脫下來遞給我。

    “把這個穿上吧。

    ” “不穿,不想穿你的衣服。

    ” “白癡。

    難道你想隻穿着内褲走回家嗎?” “……”臉蛋唰地就燙了。

    算這家夥狠,說話果然一點面子都不給我留! 我聽話地把他的外套系在了腰上,還好現在天已經黑了,看不到什麼。

    心裡有些感激,小聲地問他:“為什麼突然這麼關心我?” “廢話。

    我不關心你,我關心誰?”他沖我打了一個響指:“是要去送蛋糕嗎?過來,我帶你去。

    ” “你怎麼知道的?” “廢話,我千羽野想要知道的事情誰能瞞得過?” “喂,我沒要你幫忙!” “少羅嗦,走喽。

    ”羽野這個臭小子,根本還沒征得我的同意就一把抱起了我,拎着那盒蛋糕在空無一人的長街上飛快地滑了起來。

     呼…… 兩邊路燈的光芒漸漸拖成了一條橙黃的線,遠遠地被我們甩在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