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科學的自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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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況且,那個時候,誰又會自尋麻煩去調正時;司呢?延誤罪尚未誕生,物理和天文學還不需要嚴謹的分秒不差的測量作基礎;沒有哪一家店鋪到時才打烊,火車也從不按時出發。

    傍晚有宵禁的鈴聲,夜裡有宇宙的大體來判别時辰。

    假如生命是靠做完了多少事來衡量,而人們未必能活那麼長。

    但他們活得更自在。

    人心充滿了高尚的情躁,這情躁來自對傑作的追求。

    一座教堂也許要修上兩個世紀,畫家一生也許隻畫幾幅畫,詩人也許以一阕而終。

    但留給後世的傑作又是如此之多。

     當精确的科學終于姗姗起步時,鐘表業緊随其後,盡管這行當總面臨不可逾越的困難——對時間有規律地測量。

     也就在這停滞階段,佐奇瑞發明了控制擺輪的裝置。

    通過将鐘擺置于一種恒力下,他便獲得了一種精确的規律性。

    這項發明使老人欣喜若狂。

    自負,仿佛溫度計裡的水銀,從心底油然而生,終于達到一種使靈魂出竅的高度。

    通過類推,他使自己得到一個唯物的結論,在制表時,他幻想自己已發現了靈肉統一的秘密。

     因此,這天,當他意識到沃伯特正專心緻志地聽他說時,他用一種簡潔的語氣說: “你知道生命是什麼嗎?我的孩子?你知道這些彈簧運動能産生生命嗎?你審視過自己嗎?沒有,然而用科學的眼,你能看出上帝的工作與我的工作間的親密聯系。

    因為正是從他的創造物身上,我仿制了鐘的齒輪的連接方式。

    ” “師傅,”沃伯特急切地說,“銅鐵制成的機器怎麼能和所謂的靈魂相比呢?正如風兒吹開花朵一樣,靈魂使我們生機盎然。

    難道我們的手腳是靠細小的齒輪活動的嗎?思維又靠什麼機制來運行呢?” “那與這問題無關。

    ”佐奇瑞溫和地答道。

    但他仍十分執拗,仿佛一個盲人正奮不顧身地走向深淵。

    “要理解我,想想我發明擺控裝置時的初衷。

    當發現鐘運動得沒有規律時,我便明白它們的機制不夠用,因而有必要将其置于一股獨立的恒力之下。

    我于是想,平衡輪也許能達到目的。

    于是我成功地使它有規律地運動了。

    我想的這個主意難道不妙嗎?恢複它在運動時所消耗的動力,而這動力的任務是使之有節律地運動!” 沃伯特點頭稱是。

     “好了,沃伯特,”老人說,變得生機勃勃起來、“朝裡面看,難道你不明白人體内有兩種截然不同的力量,一種屬于心靈,一種屬于肉體——也就是,一種機制,一個調節器。

    靈魂是生命的源泉,是機械裝置。

    無論是由重量或是彈簧,或是某些非物質的影響産生的,總歸是在心髒中。

    但假如沒有肉體,這種運動就會失衡,沒有規律,也不可能!所以肉體調節着心靈,正如平衡輪,它有規律地擺動着。

    這一點千真萬确,正如人喝多了,吃多了,睡多了将生病一樣——總之,是肉體的功能——沒有得到适當的調節。

    正如在我的初衷中,靈魂向肉體輸送肉體在擺動中損耗的動力一樣。

    那麼,是什麼使得靈與肉之間如此親密和諧,假如不是一隻了不起的擺控裝置?正是靠這種裝置,齒輪與齒輪才結合在一起。

    這就是我所發現和運用的;對我來說,生命不再是秘密,生命終究不過是一種靈巧的機制!” 佐奇瑞在幻覺中顯得崇高極了,這幻覺把他帶到宇宙的大奧妙中。

    但他的女兒,吉朗特,此刻正站在門檻上,她聽到了一切!她撲向父親懷中,他将她緊緊擁在胸口。

     “你這是怎麼了,女兒?”他問。

     “假如我這兒隻有一根彈簧,”她把手放在心口上,“我不會這麼愛您的,爸爸。

    ” 佐奇瑞直盯着吉朗特,沒有回答。

    突然,他大叫一聲,手舉到胸口,跌倒在舊皮椅上,暈了過去。

     “爸爸,您怎麼了?” “救命!”沃伯特喊,“斯高拉!” 但斯高拉沒有立即起來。

    前面有人敲門,她去開門了。

    當她回到工作室,還沒來得及開口,老鐘表匠已恢複了神智,問她道:“我知道,老斯高拉提克,你又拿來了一塊可惡的走不動的表。

    ” “主人,是這樣!”斯高拉答道,把表遞給沃伯特。

     “我的心不會弄錯!”老人歎口氣道。

     這時,沃伯特小心翼翼地給表上了鍊,它還是不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