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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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學大師愛因斯坦在批評量子理論的時候,曾舉例反诘:“難道月亮隻有在我看她的時候才存在嗎?” 著名天文學家卡爾·薩根始終堅持認為,自然形成的衛星不應該存在内部空洞。

     ——題記 炭素墨水般的色調在冷寂潔白的荒漠上勾畫出陡峭山峰的準确陰影,鮮明的黑白對比使星河想起了一位生前死後都非議頗多的政治家的墓碑——在他所參與領導的國度,曾經發射了第一顆地球人造衛星,完成了第一次宇航員太空行走,并率先實現了第一艘無人探測飛船在月球的登陸。

     這裡是真實的月球,讓星河一生魂萦夢繞的地方。

     1 “圖靈”号清楚地知道自己有着一個更為遙遠的終點,進入月球軌道并做短暫的環繞航行,隻是她在告别地球故鄉前的一次小小回眸。

     用這種浪漫的筆調抒寫整個計劃頗具詩情畫意,但對于操縱“圖靈”号的真正主宰來說卻毫無意義,因為它并非感情豐富細膩的人類成員,而是人類千百年來智慧的結晶。

    人腦無可比拟的電腦系統監控着飛船的每一個角落。

     “圖靈”号在進入環繞飛行之前的預定方向是南門二,也就是包含着距離太陽系最近的恒星——比鄰星——的半人馬α,而在擺脫月球引力場之後它的方向将被再次精确地定位于那裡。

    因此在今後數萬年之内決定飛船運行的隻有力學規則,需要電腦系統進行方向調整的時代還遠沒有到來。

     盡管控制一切的主動權從一開始就被徹底剝奪,“圖靈”号上的人類成員心中卻沒有絲毫芥蒂。

    從某種悲觀的論調來看,在不久的将來整個人類都勢必為電腦意識所取代,相比之下如今這種形式上的命令與服從,隻不過是小巫在晉見大巫之前先行呈奉的一份薄禮,大可不必耿耿于懷。

     可是人類不能等待,也不願等待。

    在被完全替代之前,他們有必要為這個宇宙再做點什麼。

     其實這些富有哲學意味的問題對于“圖靈”号上的自然人類成員根本就不重要,因為大多數人所能夠理解的真切時間都不過百年。

    人類的思維可以接近無窮,而他們的生命卻是如此的短暫。

     他們目前所關注的,是那正被數雙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視着的屏幕畫面。

     那是人們早已十分熟悉的陳舊資料,他們顯然是在複習以前的功課。

     那是20世紀60年代末和70年代初美國曆次“阿波羅”登月行動的部分鏡頭。

    現在的時間是1969年7月,地點是月球靜海。

     ………… 登月艙緩慢下降; 登月艙平穩着陸; 登月艙門戶洞開; 接着,慢慢移下懸梯的阿姆斯特朗開始謹慎地用他那小小的一步,完成人類文明發展中的這一大步跨越; ………… “升旗”儀式正式開始。

    宇航員動鍬破土,試圖将所謂永不落的星條旗植入月表岩層。

     電腦自動調節着畫面的大小和清晰度,特寫鏡頭使宇航員的動作纖毫畢見: 兩名宇航員曆盡艱辛,輪流鏟土,但最終也隻能把旗杆插入幾厘米深。

     當其他觀衆露出會心的微笑時,星河卻表現得無動于衷。

    相同的鏡頭他已經浏覽過不下百遍,甚至已經超過了令人厭煩的極限,這次他隻不過是義務陪綁。

     其他人對這些資料自然也不是全不知情,這起曆史事件——“人類有史以來第一次走出搖籃”——早已作為人類集體記憶的一部分,深深地印刻在了每一個人的腦海當中。

    所謂“複習”一說,也正是出自這一視角。

     隻不過除了星河之外,其他人事先并不知道此番旅程中還有“考察月球”這一步驟——他們同樣也不了解整個行程中的每一個具體步驟。

     “圖靈”号此行的安排奇特而獨到,有關探索與考察的工作布置是随處解密式的。

    換句話說,每到“情節發展”需要的時候,保存于電腦中的具體任務的封條将會自動被揭開。

    這樣做的好處在于,可以避免因人類對即将發生的某件事情過分關注,而使例行的日常工作秩序被打亂。

     況且具體到月球一例來說,這些人也不都是天文學家。

     接下來的畫面是随後幾次的“阿波羅”進程:由于吸取了第一次出乖露醜的教訓,再度來訪的宇航員是帶着電鑽上路的。

    不過令人遺憾的是,即使是電動的鋼鐵家夥親自出馬,最多也隻能打進75厘米,而它在地球上卻能毫不費力地打出将近5倍的深度。

     “諸位有什麼看法嗎?”專題紀錄片剛一結束,星河便及時提問,不給觀衆稍作回味的時間。

     “這說明月亮姑娘的肌肉比地球媽媽要結實。

    ” “大夫”用一個通俗的比喻準确地指出月球與地球的密度區别。

    這位年輕的美國生物化學家的正式工作是随船醫生,但是每個人都知道他隻受過最簡單的短期外科訓練。

     “大夫”的确道出了實情。

    由“阿波羅”計劃所帶回月岩的實測數據表明,月表岩石的密度高達3.2—3.4克/厘米3,而地表岩石的密度隻不過才2.7—2.8克/厘米3。

     “不錯,是這麼回事。

    不過這與我們原先的預測可不吻合。

    ”星河點點頭,接着“大夫”的話往下說。

    “因為月球的計算平均密度隻相當于地球平均密度的60%。

    ” 人類很早就開始嘗試測量月球的體積和質量了,僅次于對地月平均距離的測量。

     “咱們姑且不考慮有關‘平均’密度的問題,就按照現在了解到的情形來推測,月球中心也應該有一個由大密度物質組成的内核,因為根據不同深度的抽樣來看,密度還在随着深度的增加呈遞增趨勢。

    ”星河指指屏幕上已經定格的畫面。

    “這樣一來,我們就可以重新計算出一個更大的月球總質量來。

    由于月表到月心的距離比地表到地心的距離要小得多,再考慮一下它那新計算出來的總質量,就會得出一個嶄新而離奇的結論:月表引力顯然比我們想象的要大得多。

    ” “教授”苦着臉搖搖頭,表示不能接受這個結論。

    這位美籍德裔知識分子長在星條旗下,最初卻是在劍橋攻讀的物理學,後回國入普林斯頓深造并謀得教職。

    為了在稱呼上把他和醫生區别開來,大家更習慣于稱他為“教授”而不是博士。

     “對,誰都知道月球上的實際引力隻有地表引力的六分之一。

    這樣看來,好像月球的引力和它的密度根本沒有什麼關系一樣。

    ” 大家相互對視,不知星河的目的何在。

    當然也有人是因為沒有聽懂,比如說那位未必稱職的醫務工作者。

     “這麼說吧。

    王冠的重量絲毫不差,可是體積卻整個大了一圈……”星河不太恰當地類比着那個以訛傳訛了多年的古老傳說,但他知道提一下阿基米德的故事也許能使講述變得更清楚些。

    “這說明了什麼呢?” 盡管在這個十分淺顯的比喻裡不正确地混同了重量和質量的區别,但還是使每個人都頓時恍然了。

    這隻能說明月球是一個巨大的空心體——至少裡面混了與外表岩層不同的東西,就像當初狡猾的工匠在金制的王冠中摻進了銀子一樣。

     “其實早在上個世紀中葉,英國皇家天文學會一位研究月亮的權威博士就提出過這個假設。

    ” 電腦适時地調出相關資料,屏幕上顯示出它來自“《我們的月亮》;威金斯;1950年版;第13章”。

     “有各種迹象向我們暗示,月面下有一層30—50千米厚的殼體”。

     作者以一種直截了當簡明扼要的方式向讀者暗示,這層殼的下面無疑是空的。

     接下來這位學者還推測說,肯定不會有人想到,“月球居民”居然會住在布滿洞穴、妙不可言的月球内部;盤根錯結般交織的洞穴網絡被精心建造了多年;在寂靜和黑暗當中,無數晶瑩剔透、反射着人造光芒的結晶體散布于洞壁,仿佛樹木枝杈一樣各自延伸的隧道與月面的裂縫——也就是“出口”——相連接……最後作者表示,這種奇景将使最先踏上月球的人大為驚異。

     在将近20年之後,人類真的第一次登上了月球。

    雖說首先駐足月表的阿姆斯特朗及其後續人員确實看到了不少令人“大為驚異”的景象,卻沒能對上述描述予以證實和證僞。

    不過對于“中空的月球”這一命題,畢竟還是做了有限的驗證。

     時過境遷,今天,被首先路過的芳鄰将成為“圖靈”号成員着手研究的第一個課題。

    盡管在數十年前人類已經不請自來地踐踏了她聖潔的芳軀,但卻沒能了解她密布迷霧的心靈。

     當然除此之外,電腦系統和人類成員都還有更為重要的工作要做。

    〗 根據計劃的安排,假如“圖靈”号的成員們真的遇到了超出事先理解範圍的事情,就應該有至少一名成員被留下,并由随後而來的再探測飛船帶回,然後不厭其煩地向有關部門陳述他所看到的一切。

    其他人将追随“圖靈”号本身,繼續深入宇宙那未知的深處完成探索。

     至于“圖靈”号本身,則可以在漫長的旅程中耐心等待。

    她并不着急,她的生命無限漫長。

     2 相對于天界體系的巨大尺度而言,月球已近在咫尺。

    這些年來人類的學習成績又提高了不少,但着陸過程與“阿波羅”時代幾乎沒有什麼改觀,無外乎是牛頓力學的種種過程。

     一想到這個神聖的名字和以這個名字命名的力學體系,星河就不免有些黯然神傷。

    據他了解,新一代的年輕人更喜歡直接使用固化在軟件中的電腦模拟,沒有人願意使用經典的數學分析。

    而且他們反駁說,新的方法比讓人按照牛頓框架進行傳統分析考慮得更周全更準确,何樂而不為?對于這種觀點,星河無法從純邏輯的角度上予以反駁,但是他總有一絲隐隐的擔心:假如有一天電腦真的不工作了怎麼辦?當然星河自己也未必相信這種假設,這好像是自從電腦介入人類的生活以來,整個文明社會一直存在的一種杞人之憂。

     也許這類事件根本就不會發生? 時間不容星河浮想聯翩下去,因為在着陸之前電腦還要安排其他的東西先上月球。

    而他本人,還要繼續從事有關知識的傳播。

     由于時間與能量的原因,課題的核心就是針對所謂的“中空假說”。

    有關實驗在地球階段已經做了不少,實地進行之舉一來多少屬于必需,二來也是對地球模拟的有效補充。

    人們始終相信“眼見為實”這一傳統的陋習,好像什麼事情都非得需要一種親曆後的陳述。

     專門用于月面撞擊的末級火箭正在做最後的方向校正,實驗主要側重于落體和可測震蕩,事實上同樣的實驗早在1969年就已經做過,雖說當時的記錄粗糙而簡陋。

     第一批勇士阿姆斯特朗和奧爾德林在月球表面安放了“無源地震儀—月震偵察測量器”,以後數次登月活動宇航員們也都攜帶了同樣的儀器。

    這些儀器自動工作,并把測到的數據傳回地球,以使人類直接掌握月震的詳情。

    事實上還沒等到更多次數的月震發生,科學家們就已經面面相觑了。

     “這是‘阿波羅’13号進入月球軌道時所做的實驗。

    ”星河在電腦準備的空當中授課。

    “宇航員用無線遙控的方式使第三級火箭撞擊月球,地點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