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土有責

關燈
迢迢萬裡,漫漫征程。

    那時我尚不知道建造“虎贲”可以讓部隊提速——我玩遊戲總是真正的“玩”,從不去論壇從不研究攻略甚至從不看任何幫助說明。

    總之行軍速度慢如蝸牛,加之跨州攻打,有時甚至需耗時數日。

     但我的舉動卻很快就引起了對方的反饋——行軍需要速度,信息卻是瞬時的。

     “你還真是閑啊,這麼遠跨州來打我。

    可我不是死羊。

    ” 我回信說:“打與被打,始終就是江湖中的不易法則。

    ” 對方馬上反應了過來:“你該不是在為誰複仇吧?” 這次我沒有理他,打他依舊;或者按照《三國演義》裡的套話來說——“更不答話,挺槍便戰。

    ” 我之所以那樣回信,自然是為了有針對的回擊。

    當初那名女生寫信質問他為何來襲,他回答說:“我在遊戲裡誰都不認識,沒人理我,我覺得寂寞。

    ” ——好了,從現在開始,他将不再寂寞。

     前方激戰正酣,後方招兵買馬,戰争在緊鑼密鼓地進行着。

    不過我也沒有一直傻傻地長途跋涉,而是悄悄在他附近建起了“前哨”城市群落,并促其迅速發展壯大。

    我向那裡秘密輸送了大量物資,哺育着那片貧瘠的土地。

    我要等它們正式成熟完備之後,再出奇不意地予敵緻命一擊! 憑心而論,這是一個極其堅韌的玩家。

    盡管我三番五次地攻打不辍,但每當占領軍撤離之後,他的城市發展速度都會再次飛升,人口也會噌噌噌地往上瘋漲。

    我估計他每次都把兵力藏進“藏兵洞”以保留實力把資源藏進“暗倉”以保存物資,隻要我的軍隊一離開,他馬上又重新發展,呈現出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

    在我眼前,似乎出現了一座誓死不肯屈服的城市,她的人民在頑強地抵禦着外敵的入侵——也許我打不過你,但我仍要亮劍一搏,頑抗到底! 當然,我并沒有因為對這種精神的感動而罷手,而是進攻依舊。

    這時,我也許已不再是為了勝利,也不再是為了複仇,而隻是為了所謂生命的意義。

     其間他的盟友應邀襲擊過我一次。

    我略作查看,未予反擊。

    我要先把眼前的敵人收拾了,再去伺機報複他的同盟。

     反正我可以等,我有足夠的時間可以等。

     那一段時間我相當投入,每天都會在線直到半夜,不堅持到4:00的“服務器例行維護”時間決不停歇。

    有時甚至還要等過這半個小時,再次上線,治理征戰。

     戰争期間不免國庫緊張,我突然想到了盟友們閑談中提及的“征稅”,頓時心情大悅。

    我随便撿了幾個弱小的玩家發信,基本意思就是:現在本王手頭緊張,需要幾個小錢,特向閣下征稅,畢竟公民有納稅的義務嘛;可要是拖欠不繳的話——不服抽你!當然,原信的語氣比這嚴肅且和緩。

     結果幾天過去,沒有一分錢的進項。

    有人回信表示疑問,有人拒不繳納,甚至還有一個人直接罵了回來。

    我事先确實沒料到抗稅勢力這麼嚣張,真想即刻發兵過去,強行武裝收稅。

    無奈我敢于征稅的那些城市都不在左近,加之我與那寂寞之人戰事吃緊,無暇分兵,隻得怏怏作罷。

     後來與盟友談及此事,沒想到他們狂笑不止。

    “人家征稅是擁有了‘征稅符’,您可倒好,居然能手工征稅!” 盟友話音未落,我的信箱裡就塞滿了數封來信,宛如一大堆繳稅清單。

    那個顯然是擁有了“征稅符”的家夥向我的各個城市收取了不同數額的稅款,而我隻能眼睜睜地看着無能為力。

     沒關系,堤外損失堤内補。

    人有“征稅符”,我有近衛兵。

    再去安撫寂寞者的時候,我還帶上了新研制的“沖車”與“霹靂車”,它們将毀掉那些保護城池的“滾木”“礌石”“拒馬”“箭垛”和“陷阱”,并車平城市内外的一切。

     感覺自己就像那些縱兵搶劫的無良将軍一樣,向士兵承諾破城之後可以随意燒殺搶掠。

    據說某位開國皇帝尚在别人手下做将軍時就是這樣幹的,攻城前他許諾說:一旦城陷,可以搶劫十天。

    結果士氣倍增,但軍隊進城後果然無惡不作。

    幸得謀士苦勸:這樣下去,必成空城!将軍這才作罷,将十日改為三日——估計那城也差不多空了。

    有印象是五代時期的曆史,當事人有可能是後周太祖郭威,也有可能不是。

     在這一波攻擊之後,我收到了他的最後一封來信。

    信的内容十分簡單,隻有一連串激動洩憤的髒話。

    我知道,在強大的攻勢之下,這支力量終于土崩瓦解,準備徹底放棄抵抗了。

    此後,他的城市果然不再增長,他本人也從此再無聲息。

     當然也許,他重新注冊了一個新号,躲在暗處偷偷發展,以待重新崛起,卷土重來。

     所以我要時刻準備着。

     4 自從那人退出遊戲之後,我開始陷入恍惚不安當中。

     摘一段《阿Q正傳》裡的話—— 又有些勝利者,當克服一切之後,看見死的死了,降的降了,“臣誠惶誠恐死罪死罪”,他于是沒有了敵人,沒有了對手,沒有了朋友,隻有自己在上,一個,孤另另,凄涼,寂寞,便反而感到了勝利的悲哀。

     這段話似乎很符合我現在的心情,頗有些“拔劍四顧心茫然”的感慨。

     城内囤積的兵力越來越多,卻沒有絲毫用武之地,隻是每天例行公事般地去車他的棄城。

     看着那座城市的人口一天天減少,我不知道還能做些什麼。

    分城的人口被車成0時它将成為一片白地,而主城将永遠挂着那個0滞留在遊戲當中——現在系統已不讓删号了。

    可真到了那時,我還能再做些什麼? 我不能忍受我的生命再度失去意義! 好在還有一個計劃可以提到議事日程上來,那就是報複他的盟友。

    外援雖然隻出現過一次,但畢竟幹擾了我正義之師的征戰大業。

    于是,那個人也被打了,不過我估計她也早已離開了遊戲。

     于是接下來,我順理成章但又十分牽強地為自己找到了新的工作——既然他們都屬于同一聯盟,那麼,就讓我把這個盟鏟平吧。

     我并沒有魯莽而沖動地草率做出決定,而是先詳細查看了該盟的情況——一打半的玩家,實力也不算很強……當時我惟一的擔心是,從盟名上看它是某個大盟的外圍附屬盟——假如因毆打小弟而沖撞了罩着他們的老大,恐怕多少會有些麻煩。

     ——過了很久我才知道,該盟裡的玩家大多也已不玩了;而當他們還在玩的時候,也從來沒有聽過主盟的命令,不過是貪圖大樹底下好乘涼罷了。

     我用Excel做了一個大坐标圖,把各城的遠近、援兵的方向以及每人的實力都直觀地展示出來,以做到一目了然。

    做這項情報工作相當不易,需要在地圖上一處處仔細尋覓,而且一時還難以找全。

    總之,我打算孤身一人挑這個盟了! 盟友聽到這話後既驚訝又好笑:沒想到當初一直東要幾根木頭西要幾塊石頭的小弟,現在居然發展到要獨挑人家整個盟了…… 沒有人敢于抵抗,至少不敢做第二輪抵抗;也沒有人敢于還擊,這個連第一輪都不敢。

    我說的當然是還在玩的人,已經放棄遊戲的不算。

    當然,我在沾沾自喜的同時,頭腦依舊十分清醒——他們不敢來打我,并非因為我實力雄厚;而是因為在我身後,有一個強大的聯盟在庇護着我。

    雖說我總是聲稱無需任何人幫我,這隻是我與該盟的私人恩怨,但聯盟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威脅。

     消滅光某城的兵,然後開始車城; 消滅光某城的兵,然後開始車城; 消滅光某城的兵,然後開始車城。

     …… 中間還出過一段插曲—— 當我打到某人的時候,他發信來說他是某某盟某某的小号,讓我别再打了;我自然不信,接着打。

     接着,某某盟的某某真的發信過來,證實那是他的小号,讓我别再打了;我還是懷疑,以為是他因害怕而臨時抱佛腳找來的靠山,照打不誤。

     最後還是盟友發信過來,說那真是某某盟某某的小号,我這才作罷。

     借此與之交流,倒是得到一個寶貴的信息:他說他這個小号是專門用來卧底的,或者說就是為了打這個盟才設置的。

    我說我正在挑這個盟,向他索要所有盟員的坐标。

    他說他一直在車這些城,有了我,他正好樂得不用再跑那麼遠的路了。

     盡管我頃刻之間便獲得了該盟的全體名單(少了一個,據說已被他車成0了),但我并沒覺得特别高興。

    我驚訝于他的所作所為,想不到居然真有這種無間道的存在。

     5 終于有一天,我遇到了有生以來第一個強勁的對手。

     姑且把這個人稱作“惟一”。

     我寫了一封信給盟主:《向組織彙報》 某某盟基本上已被我平掉。

    其中除某某系某某盟成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