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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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爾特溫和地說。

     “那麼……”他沒有料到斯圖爾特臉上竟然并無譏諷的表情。

     “那麼,自告奮勇的人得抽簽或者以同樣民主的方法來決定。

    除了博特之外,還有誰自願參加?” 他們都舉了手,斯圖爾特也把手舉了起來。

     但是博特很高興,因為他是第一個志願者:他似乎真的焦急地等待着半小時流逝過去。

    使馬倫吃驚的是外閘門突然打開了。

    一個細長的,蛇一般的幾乎無頭的卡勞洛人的脖子,由于經不住逸出的氣浪而被吸了出來。

     馬倫的氧氣筒突然騰空飄起,差點兒飛走。

    刹那間,他也被吓得冷了半截。

    他趕緊定下神來,立即把它抓住。

    他吃力地把氧氣筒拖住,讓它浮在氣浪的上方,大膽地等待控制室的空氣漸漸稀薄,等待第一個氣浪的沖力平息下去,然後用力把氧氣筒拉下來。

     氧氣筒拾好壓在卡勞洛人結實的脖予上,一下手竟把它壓碎了。

    幸虧馬倫蜷曲地躲在閘門旁的凹槽裡,躲過了氣流的沖擊。

    于是他義一次舉起氧氣筒往下一砸,擊中了卡勞洛人的頭部,把那雙瞪着的惺眼砸爛,受成一泡液體,隻見青色的血液在近似真空裡從脖子斷裂處往外噴浦。

     馬倫直想嘔吐,但又不敢,拼命強忍着。

     他退了口來,一手抓住了外閘門,用力移動了一下。

    旋轉了幾秒鐘,螺杆末端的彈簧自動接合起來,把外閘門閉上了。

    剩下的空氣使它閉合得更嚴實,氣泵又再次開始往控制室輸送空氣。

     馬倫匍匐前進,跨過血肉模糊的卡勞洛人,進了房間。

    控制室裡沒有人。

     當馬倫爬行的時候,他來不及仔細觀察情況。

    他艱難地站了起來。

    從失重過度到重力恢複正常使他驚奇不止。

    他穿着宇宙服,在卡勞洛人所處的壓力下,瘦小的身體承擔了百分之五十的額外負荷、然而,他腳上綁着的笨重金屬墜子,不再彼金屬地闆牢牢吸住了,因為飛船裡的地闆和牆壁都是用軟木面的鋁合金制造的。

     他慢慢地繞着圈子走。

    看來,斷了脖子的卡勞洛人已經完蛋。

    躺着的屍體偶爾有一次抽搐,但那似乎隻表明它曾經一度是個活的有機體。

    馬倫厭惡地跨過了它,并把蒸汽管的氣塞關閉了。

     控制室裡的色調使人沉悶、焦躁不安。

    燈光是青黃色的,這是卡勞洛人所獨有的氣氛。

    馬倫既感到震驚,又不由得感歎。

    卡勞洛人顯然對物質釣處理有些辦法,不受氯的氧化作用影響。

    甚至貼在牆上的地球地圖看來還像新的一樣,沒有腐蝕迹象。

    他走近地圖,被上面他所熟悉的各大洲的輪廓吸引住了…… 突然,他眼角的餘光,似乎映入了一個特殊的動作。

    他連忙拖着沉重的宇宙服轉過身來。

    他不自覺地尖叫起來,那個他以為已經死去的卡勞洛人又重新站了起來。

     它那斷裂的脖子下垂着,還在不斷滲出卡勞洛人體内組織的糊狀物,可那雙手臂卻盲目地伸出,胸部的觸角像無數蛇的叉形舌頭在不斷伸縮擺動。

    不過,顯然它是看不見人的。

    脖子斷裂,梗節毀壞,使它喪失了所有的感覺器官,部分窒息把它瓦解了,然而腹部的大腦卻安然無恙。

    它還活着。

     馬倫立刻向後退,他繞着圈子走。

    盡管他知道這個卡勞洛人已是又聾又瞎,可他還是踮起腳尖悄悄溜走。

    卡勞洛人跌跌撞撞,一會兒撞在牆上,一會兒又摸摸地上,然後側身而行。

     馬倫不顧一切地匆忙尋找武器,可什麼也我不到。

    他看到卡勞洛人的手槍套,可是他不敢仰手去拿。

    他心中暗自責怪自己:為什麼不在一開始就抓在手裡呢,真是笨蛋! 突然,通向控制室的門開了,幾乎沒發出聲響。

    馬倫大吃一驚,吓得發抖。

     隻見另一個卡勞洛人闖了進來,活生生的,完全沒受過傷。

    那個卡勞洛怪物在門口站了一會兒,胸的卷須僵直着不動。

    他的脖子梗節向前突出,可怕的水泡眼緊盯着馬倫,然後又看了看幾乎死去的同伴。

     于是他把手伸向身體側面。

     馬倫下意識地作出同樣迅速的反射反應,閃電般地拉出了備用氧氣筒的軟管。

    這氧氣筒是他進入控制室之後從宇宙服的挂夾上取下調換過的。

    他同時敲開了閥門,顧不得減壓,猛地對準卡勞洛人讓氧氣狂噴出去。

    在後座力的沖擊下,他差一點兒被沖力推倒。

     隻見一股強勁噴射出來的氧氣氣流,像是一團團一股股灰白色煙霧,直噴到卡勞洛人身上。

    卡勞洛人猝不及防,手剛放到武器的皮套上便已被氧氣流擊中。

     卡勞洛人絕望了。

    它頭部小結節上的尖嘴驚慌地張着,但發不出聲音。

    它蹒跚了幾步,倒了下來,扭動了一陣子,就再也不動了。

    馬倫不放心,走過去把氧氣氣流對着它的身子像滅火似地又是一陣噴射。

    然後他舉起一隻沉重的宇宙靴,踏在它脖子的梗節中央,在地闆上把它踩碎了。

     他又轉向頭一個卡勞洛人占隻見它四肢攤開,己僵硬了。

     整個控制室充滿了白色的氧氣、濃度足夠消滅卡勞洛人整整一個軍團。

    他的氧氣筒用光了。

     馬倫疲憊地跨過卡勞洛人的屍體,出了控制室,沿着主要雨道,走向俘虜艙。

     斯圖爾特——過去的傑出宇航員——此刻疲倦汲了。

    他用一雙假手再次全力以赴地操縱着飛船上的控制器。

    兩艘輕型的地球巡空艦還在途中。

    他隻得單獨操縱控制器,工作不間斷地已持續了二十四小時以上。

    他把氯化設備丢棄了,重新控制了原先的大氣幹擾,找出飛船在太空的位置,設想一條航線并發出了謹慎使用的信号——它産生了作用。

     所以,當控制室的門打開以後,他心裡有些生氣。

    他實在太疲倦了,這話電不想講,不喜歡有人來打擾。

    他轉過身來,看見馬倫走了進來。

     “馬倫,看在老天分上,快回去睡覺吧!” 斯圖爾特說道。

     “我讨厭睡覺,即使在一分鐘以前,我想,我也不再想要睡覺了。

    ” “你感覺怎麼樣?” “我全身僵硬,特别是胸肋。

    ”他扮了個鬼臉,不自覺地朝周圍看了一下。

     “不要搜尋卡勞洛人啦。

    我們已經徹底清除了可憐的魔鬼。

    ”斯圖爾特搖了搖頭說,“我為他們感到歉疚。

    對他們來說,他們是人類,而我們才是外來人。

    我倒不是說,我甯願他們來把你幹掉,這你該是理解的吧!” “我理解。

    ” 斯圖爾特把目光轉向坐下來看地圖的矮個子馬倫身上。

    “我向你表示特殊的、個人的歉意,烏倫。

    我過去看不起你。

    ” “這是你的權利。

    ”馬化還是以過去那種枯燥、不帶感情色彩的聲音回答。

     “不,那不是的。

    沒有人應該具有瞧不起别人的權利。

    這個權利隻有根據長期經驗才有。

    ” “你是在想這個問題嗎?” “是的。

    整天在想這個問題。

    也許我無法解釋。

    我指的是我這雙手。

    ”他把雙手舉過頭,并分開來,“知道别人有他們自己的手,過去我一直覺得受不了。

    那時我必須為此而憎惡他們。

    我還經常竭力貶低沒有殘疾的人的動機。

    專找他們的缺點,暴露他們的愚蠢。

    我總要找點兒理由向我自己證明他們并不值得羨慕。

    ” 馬倫坐立不安地走動着。

    “這種解釋是不必要的。

    ” “必要的,有必要!”斯圖爾特專心琢磨着自己的思想,竭力想把它組織成言語,“多年來,我已放棄了在人類中尋找合乎品德的希望,然而,你卻為大家爬進了死屍處理管道。

    ” “你還是最好這樣理解:我是被實用的和自私的考慮促動的。

    ”馬倫說道,“我不喜歡你把我當作一個英雄。

    ” “我本來也不這樣想。

    我知道你不會無緣無故地做一件事的。

    你的動機對我們其餘人的影響可大了。

    你的行為把一群騙子和蠢貨變成了合乎禮儀的人。

    但你不是用魔術。

    其實,人們,我是說他們始終是正派的。

    他們就是需要一種什麼東西,什麼力量促動而達到高要求。

     是你把這一切給了他門。

    再說,我也是其中之一。

    我也要達到你的标準。

    或許,在我有生之年……” 馬淪不安地走了開去。

    他用手把他那一點兒也不皺的袖子伸得更挺了一點兒。

    他把一根手指擱在了地圖上,改變了話題。

     “我是出生在弗吉尼亞州的裡士滿的。

    你知道,就在這兒。

    我将首先到那裡去。

    你是什麼地方出生的?” “多倫多。

    ”斯圖爾特回答。

     “那麼,就在這裡。

    兩地在地圖上的距離不算遠,對嗎?” 斯圖爾特間道,“你能給我談點兒什麼嗎?” “如果我能夠的話。

    ” “那就說說你為什麼要去。

    ” 馬倫略有些奇怪地翹起了嘴唇。

    他冷冰冰他說:“我的極其平凡的理由會不會起破壞靈感或者良好氣氛的作用呢?” “那就叫它理智的好奇心吧!我們其餘的每個人都有明顯的動機。

    博特因為被扣下來吓得要命;羅布朗要回到他的愛人那兒去;波裡奧凱梯斯想殺死卡勞洛人;溫達姆嘛,按他的人生哲學看來,似乎是個愛國主義者;至于我,我把自己看作是高尚的理想主義者。

    不過,我恐怕,我們這些人當中沒有一個人敢于穿上宇宙服從C字備用通道——死屍處理管走出去。

    然而是什麼力量促使你這樣做的呢?為什麼在所有人中偏偏是你呢?” “為什麼用‘在所有人中’這個詞兒?” “請不要生氣,但是看來你缺乏一切感情。

    ” “我嗎?”馬倫的聲音仍然絲毫無改變——清晰、柔和卻又冷冷地帶着點兒嚴肅,“那隻是鍛煉和律己,而不是天性,斯圖爾特先生。

    一個小個子不可能有可敬的感情。

    難道還有比像我這樣的人發火更可笑的事嗎?我身高隻有五英尺零半英寸,體重不過一百零二磅。

    “我可能顯得尊貴些嗎?能夠傲慢些嗎?挺起身來,使我的身長達到最高度難道不會引起哄然大笑嗎?我在什麼地方能夠碰到一個不刻薄的女人,見了我不嘲笑呢?“你談到自己雙手畸形。

    其實你碰到任何人,隻要不急于告訴他們,是沒有人會注意到你的雙手,也不會知道它們有什麼異樣的。

    可你看我,我所短少的八英寸高度難道能隐瞞起來嗎?……” 斯圖爾恃滿面羞慚。

    他無意中侵犯了不該侵犯的别人的隐私。

    他低着頭說:“我向你道歉。

    ” “為什麼?” “我不該迫使你提到這些。

    我自己原來應該看到你……你……” “我什麼?想認明……想表示盡管我身材矮小,然而我身體裡有一顆偉大的心?” “我絕不會以嘲笑的口氣這麼說的。

    ” “那為什麼?……他們會不會把我帶往地球,并止我站在電視攝影機鏡頭前——當然鏡頭要放得低一些,來對準我的臉,或者讓我站在椅子上——替我挂上獎章。

    ” “他們确實很可能這樣做。

    ” “那對我有什麼好處呢?他們會說,‘哎呀,他原來是這麼一個矮小的家夥,’然後幹什麼呢?要不要告訴我所碰到的每個人:‘你要知道,我就是他們上個月授勳表彰過的人。

    ’斯圖爾特先生,你看要多少勳章才能替我長八英寸和六十磚體重呢?” “不要說啦,我明白你的意思。

    ” 馬倫這時講話的速度稍微快了一點兒。

    他的語氣中似乎注入了經過控制的憤懑情緒。

     “有一些日子,我要充分展示出來。

    于是那時我便離開地球,并努力去開辟新世界。

    我會變成一個新的、甚至更矮的拿破侖。

    我離開地球,去了大角星系。

    我在那裡幹了些什麼我在地球上下能幹的呢?沒有。

    我是個簿記員。

    斯圖爾特先生,我早已過了我想踮起腳尖挺高身材的虛榮時期了。

    ” “那麼你為什麼這樣做呢?” “我二十八歲就離開了地球,去了大角星系。

    從那時起,幾十年時間一直在那裡。

    這次旅行是我長期來,也是一生中第一個回鄉假期,第一次返回地球。

    可卡勞洛人俘虜了我們,并可能無限期地把我們囚禁起來。

    這不行,決不能讓他們阻止我返回地球的度假計劃。

    ……” 他住口了,伸山一隻手,仿佛要去撫摸牆上的地圖。

     “斯圖爾特先生,”馬倫輕聲問道,“你難道沒有想過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