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亡靈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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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在小女孩那雙清澈的眼球上,依稀映出了她的臉龐。

    她們兩個人就這樣對視着,就像是在互相透視彼此的靈魂。

    忽然,紫紫眨了眨眼皮,然後她低下頭移開了目光。

     “紫紫,看着我。

    ” 楊若子摟着她的肩膀,大聲地說着。

    但紫紫卻露出一股慵懶的神情,她擡起頭看了楊若子一眼,接着又把視線放下了。

    柔和的燈光打在她的頭發上,看起來就像一隻溫順的綿羊,這是一個美麗而又可憐的孩子,她永遠失去了父親和母親,她需要别人的愛。

     從紫紫被救出來到現在,已過去一個多星期了,但她始終都不說話,許多行為依然十分怪異。

    看起來,她并沒有從夜半笛聲的催眠中解脫出來,那地底的魔咒仍然控制她。

    今天,楊若子又帶着紫紫去醫院了,整整一天心理醫生都在為她進行治療。

    醫生說紫紫處于一種很深的被催眠狀态,甚至已經失去了原來的人格,而被另一個人格所代替了。

    由于紫紫始終都保持沉默,還弄不清她到底變成了什麼人格,說得更簡單一些,就是她在精神上變成了另一個人,但這個人又一直都蒙着面紗,誰都看不清她的真面目。

     那個隐藏在她内心深處的人究竟是誰? 是另一個紫紫嗎?楊若子的心裡忽然顫抖起來,她不敢再想象下去了,她緊緊地摟着小女孩,她要以自己的愛來解救紫紫的心靈,讓她擺脫魔咒。

     忽然,門鈴響了起來。

    楊若子打開房門,原來是葉蕭。

     葉蕭走進房間,馬上就注意到了紫紫的眼睛,他的臉上立刻掠過一絲不安。

    他忽然回過頭說:“若子,你今天去哪兒了?” “我帶紫紫去看心理醫生了。

    你好像很緊張,出了什麼事?” 他停頓了片刻,輕聲地說:“蘇醒死了。

    ” “蘇醒?” 楊若子立刻愣住了,她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她搖着頭說:“是不是發生什麼意外事故了?” “不。

    ”葉蕭把她拉到了房間的角落裡,盡量不讓紫紫聽到他們的話,“今天早上,池翠到他家裡,發現了他的屍體。

    後來經過屍體檢驗,發現他的死因是膽囊破裂。

    ” “又是吓破了膽?”她忍不住驚呼了一聲,然後嘴裡喃喃自語着說,“夜半笛聲……還是夜半笛聲……” 葉蕭不置可否地回答:“我不知道,但也不排除有這個可能。

    ” “可是,風橋揚夫不是在地下的大爆炸中化為灰燼了嗎?” “對,我們确實在地下軍火庫的廢墟裡,找到了他的屍體碎片。

    ” 難道——楊若子緊張地踱起了步,眼前似乎浮現起了蘇醒的臉,如果不是蘇醒在千鈞一發的關頭吹起了《紫竹調》,她早就被夜半笛聲吓破了膽囊而死在黑暗的地底了。

    可以說,是蘇醒救了她的命,但現在他自己卻死于夜半笛聲,楊若子感到一陣深深的難過。

     她忽然回過頭,盯着葉蕭的眼睛問:“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也許,隻有一個人知道。

    ” “誰?” “她——” 葉蕭把手指向了紫紫。

     “别這麼指着她,她會害怕的。

    ”楊若子立刻把他的手拉了下來。

     紫紫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着葉蕭,然後緩緩低下了頭。

    楊若子緊緊地摟着紫紫說:“她是無辜的。

    ” “她當然是無辜的。

    但是,她一定還知道其他一些事情。

    ” “可你不能逼她,先要治療她的心理創傷。

    ”楊若子又安靜了下來,忽然,她又想到了什麼:“葉蕭,你說今天早上是池翠發現了蘇醒的屍體?” “是的,她說蘇醒有一些事情要告訴她,可惜已經晚了。

    ” “也許蘇醒有了什麼新的發現?” “我也這麼想。

    不過,今天我在現場與池翠說話的時候,總覺得她有些反常。

    ” “她一定感到很害怕。

    ” 葉蕭搖了搖頭:“她不僅僅是害怕。

    我能從她的眼神裡看得出,她似乎還隐藏了什麼事情,我試探性地問了問,但她卻說沒什麼事。

    ” 楊若子剛想要說話,但話到嘴邊又被她咽下去了。

    房間裡沉默了一會兒,氣氛有些尴尬了。

     突然,葉蕭說話了:“當見到池翠以後,我有一種奇怪的預感。

    ” “什麼?” “她有麻煩了,很大的麻煩。

    也許,用不了多少天……” 葉蕭的話忽然停下了,因為在他眼角的餘光裡,發現紫紫正在冷冷地盯着他。

     又是一個噩夢。

     池翠喘着粗氣從床上坐了起來,耳邊傳來了肖泉均勻的呼吸聲。

    她緩緩睜開眼睛,眼前卻什麼都看不到,這使她下意識地想起了地下管道,自從有了那段地底的經曆,她對一切的黑暗都更加恐懼了。

     一陣顫抖襲遍了她全身,她悄無聲息地下了床,小心翼翼地走到床邊,拉下一片百葉窗的葉子,從一道狹窄的縫隙裡,遙望着黑夜的星空。

    剛才,她夢到了一個白衣服的小女孩——紫紫。

    在黑暗的地底,小女孩不停地走着,她一直都跟在後面,直到紫紫突然回過頭來。

     她看見了什麼? 池翠搖了搖頭,她隻記得夢到這裡的時候,她就突然醒了過來。

    自從肖泉突然歸來以後,她每夜都會被噩夢所困擾,每一個夢都萬分離奇,似乎是某種奇怪的暗示。

     就在昨天晚上,她甚至夢到了蘇醒,夢中的池翠看到蘇醒躺在太平間裡,他被人拖出了冷櫃,肚子上開着一道拉鍊般的裂縫——他被法醫解剖了,在他那敞開的胸腔和腹腔裡,有着一隻破裂成兩半的膽囊。

    突然,蘇醒卻睜開了眼睛,他冷冷地看着池翠,張開嘴向她說話。

    池翠把耳朵湊到了他的嘴邊,卻隻聽到了一片模糊的聲音——這是死人的聲音。

    蘇醒胸腔和腹腔依然開着,而他的嘴唇卻在不停地嚅動着,仿佛是在講一個恐怖的故事。

    最後,他的嘴裡緩緩地吐出了一句話,這一下池翠終于聽清楚了,蘇醒隻說了三個字:“你慘了。

    ” 就當她要尖叫起來的時候,這可怕的夢就醒了,而蘇醒卻永遠都不可能再蘇醒了。

    據說,他已經被送到了火葬場燒成了灰燼。

     蘇醒已經死去整整半個月了。

    池翠很清楚,他曾經喜歡過她,在那個晚上,他們差一點就——但蘇醒最終控制住了自己,他們之間什麼都沒有發生。

     她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又走到了床邊上。

    黑暗裡她看不清肖泉的臉,但她可以想象。

    半個多月來,肖泉從沒有踏出過房門一步,甚至連陽台上都沒有去過,也沒有照到過一絲陽光。

    他整天都躲在卧室裡看書,也從來都不提過去發生的事,他既沒有過去,也沒有将來,就像一個遊離于時間之外的人。

     今天上午,肖泉還做了一件讓池翠感到難以理喻的事:他偷偷地燒掉了那本七年前他送給池翠的《卡夫卡緻密倫娜情書》,還有那塊繡着笛子的絲綢手帕。

    當池翠發現這一切的時候,書和手帕都早已變成了一堆灰燼,房間裡充滿了煙灰,燒焦的碎屑到處飛揚,他冷冷地看着池翠,那目光一下子變得那麼陌生。

    她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仿佛一下子被什麼東西擊倒了。

    七年來她就是依靠着這本書,支撐着自己活下去的勇氣,如果沒有書和手帕,她的精神早就崩潰了。

    可現在肖泉居然燒掉了它們,她真的生氣了,好像肖泉把自己的心給燒碎了,她大聲地質問着肖泉:既然現在燒了它們,為什麼當初要送給她呢?但肖泉并不回答,他一個字都不說,任由池翠的眼淚在臉上流淌。

    最後,她無力地倒在了肖泉的懷裡,喃喃地說:“還是忘掉過去的好。

    ” 可是,她忘得了嗎?池翠開始對未來産生了懷疑,她和肖泉之間究竟該怎麼辦?用七年的青春換來的,隻是一個活着的死人嗎? 她悄悄地流了幾次眼淚,命運總是在折磨着她,似乎從七歲時的那個夏天開始,厄運就成為她的夥伴了。

    最近的幾個夜晚,池翠一直都睡不着覺,她害怕噩夢又來造訪她,她隻能在深夜裡拼命地上網,把自己弄得精疲力盡後再睡覺。

     現在池翠又睡不着了,她悄悄地離開了卧室,來到了兒子的房間裡。

    她沒有開燈,不想打擾小彌休息,隻是怔怔地看着黑暗中熟睡的兒子。

    她已經給小彌物色好了醫院,并想辦法籌措了一筆錢,再過一個星期,小彌就要住進醫院,準備做腦神經手術了。

     小彌一直都不接受肖泉,執拗地堅持着不肯叫他爸爸。

    而肖泉也不敢接近小彌,他們根本就不像一對父子,盡管他們的眼睛是如此相似。

    從小彌那雙重瞳裡,對肖泉流露出的隻有一股深深的敵意。

    池翠意識到,誰都逃不過小彌的眼睛,包括幽靈。

     池翠覺得自己現在就像個幽靈,不停地在黑暗的房間裡遊蕩着。

    她來到了客廳裡,忽然聽到了一陣細微的聲音,心裡立刻緊張了起來,她打開了客廳裡的小燈,昏黃的燈光照亮了她的眼睛。

     她靜下心來側耳傾聽,終于聽出了聲音的源頭,是客廳牆頭的一個吊櫥。

    她仰起頭看着那扇櫥門,櫥裡面隻有一些亂七八糟的雜物,搬進來以後她還沒有打開過。

    但她确定,那聲音就是從櫥門裡發出來的。

    池翠猶豫了片刻,但還是決定看一看。

    吊櫥很高,幾乎接近天花闆了,她隻能踩着一把椅子才能摸到。

     踩在椅子上的感覺就仿佛懸挂在半空,她小心翼翼地打開了吊櫥的門。

    突然,一隻黑色的影子從門裡沖了出來,又沿着牆壁飛快地爬走了。

    池翠吓了一大跳,要不是她死死地抓住櫥門,早就從椅子上摔下來了。

     原來是一隻老鼠,一眨眼的工夫,它就跑得無影無蹤了。

     她依舊驚魂未定地站在椅子上。

    她不明白,怎麼十七層樓上會有老鼠?池翠忽然想到了地下管道裡的水老鼠,心裡又是一顫。

     一股奇怪的預感從她心底升起,吊櫥裡仿佛有某種力量在吸引着她。

    池翠沒有從椅子上下來,而是伸直了脖子向吊櫥裡面看去。

    天花闆上的燈光正好對準了吊櫥,照出了那些亂七八糟的雜物。

     忽然,池翠看到在吊櫥的最裡面有着什麼東西。

    她十分吃力地把手伸到了吊櫥裡面,好不容易才把那東西拿了出來。

     一根細長的塑料圓筒。

     手裡拿着這根圓筒,忽然感到體内生出了一種惡心感。

    她輕輕地關上櫥門,拿着圓筒從椅子上下來了。

    回到地闆上以後,池翠的呼吸又莫名其妙地急促了起來,她深呼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地打開了圓筒的蓋子。

     裡面是一支笛子。

     她的心仿佛一下子就沉到了海底,拿着笛子的手劇烈地顫抖起來,有一種冰涼的感覺,透過笛管滲入了她的皮膚。

    她努力讓自己鎮靜下來,仔細地看着這支笛子——這是一支中國竹笛,大約是四十厘米長,表面塗着棕黃色的漆,笛孔之間嵌着紫紅色的絲線,笛膜看起來還完好無損。

    在笛子的最上端,刻着兩個行書的漢字——小枝。

     “小枝?” 池翠默默地念了出來,這應該是一個女孩子的名字。

    幾秒鐘以後,她突然反應了過來,風橋揚夫的魔笛也叫“小枝”。

     瞬間,她感到自己的心仿佛碎成了兩半。

     池翠不敢相信,這支叫“小枝”的魔笛,此刻竟在自己的手中。

    它不是已經毀滅了嗎?不,它不可能逃過地下軍火庫的大爆炸的,更不可能藏在她客廳的吊櫥裡。

     不——她猛地搖了搖頭。

    她大口地喘息着,突然回過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