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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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子,他擔心萬一到了公演那天本子還沒寫好會怎麼樣?大概投資劇團的朋友們會把他的手指給剁下來。

    羅周吹噓說他的手指能夠在一夜之内在鍵盤上打出一部《等待戈多》。

    聽了他的牛皮,朋友們居然真的投資組建起了這個劇團,還幫他聯系好了公演的場地和時間。

    一陣風吹來,他猛地打了一個冷戰,盯着電腦上殘缺不全的本子。

    羅周繼續在鍵盤上敲打着—— 第三幕——墳墓谷 背景是荒涼的沙漠與山谷,舞台上擺放着幾個動物與人類的頭骨模型。

    時間是夜晚,幕布上挂着一輪彎彎的月亮。

    音響裡放出呼嘯的大風聲。

     (王子上) 王子(張望着四周,伸出雙手道):這是哪裡?(擡頭看天)夜色已經深了,新月已經升起,我随着送葬的車隊,踏上了通往墳墓谷的道路。

    四周一片荒蕪,渺無人煙,大風吹起,漫天飛沙。

    (用手掩住眼睛,忽然一腳踩在一根骨頭上,驚恐中大叫)啊,這是,看啊,(驚慌失措)人和馬的白骨堆積在路邊,也許,古往今來,已經有無數的人死在了這條路上。

    (痛苦狀)不,不,蘭娜,蘭娜,他們把你帶到了何處,你如果聽見了我的呼喚,能否回答我? 接下來該怎麼寫?羅周又是一陣頭疼,也許該讓蘭娜的靈魂出現,在舞台下面做一個機關,放一陣煙幕,在一種恐怖的氣氛中讓蘭娜出現。

    然後,蘭娜的靈魂用假聲向王子提出忠告,訴說自己遭人陷害變成女巫,而香消玉殒的冤屈,并且告白自己對王子的愛戀,但是警告王子不要繼續前進,否則就會丢掉性命。

    總之得弄得神神鬼鬼的,這樣才能吸引觀衆的注意力,否則觀衆會在座位上睡着的。

    不過這樣一來,會不會有人說他抄襲了莎翁的《哈姆萊特》?也是王子,也是亡魂顯靈告知真相,隻不過是把國王變成了一個美麗的弱女子。

    羅周想到這兒,思緒又陷入了困境,接下來該怎麼寫呢? 他終于站了起來,活動了一下有些酸痛的雙肩,然後他站到窗前,看着窗外的夜色,黑暗中,他看不清蘇州河的河水,隻能依稀地分辨出兩岸河堤上成排的柳樹。

    又一陣河邊的風吹來,讓他舒服了一些,于是他決定下去走走。

    五分鐘以後,羅周來到了河邊,這裡的綠樹和河堤讓他的心情放松了許多,他大口地吸着這裡的空氣,盡管他知道植物在晚上釋放出的是二氧化碳。

    他對這裡是很熟悉的,他就是在這兒附近長大的。

    蘇州河在他的童年記憶裡,就是一條黑臭的像排水溝一樣的河道,盡管這河道上總是來來往往着各種各樣的駁船,運來一船船的西瓜與黃沙。

    但是,現在他卻感到很舒服,他仰起頭,今夜的星空裡幾乎什麼也沒有,黑得可怕,隻有四周的高層建築裡閃出星星點點的燈光。

    在搬到這裡來以後,這已經是他第七次在半夜裡跑下來散步了,事實上隻要在河邊轉上一圈,他就能來一些莫名其妙的靈感,把劇本多多少少寫下去一點。

     這裡很安靜,他總是能在安靜中窺到一些東西,于是,那些東西往往就進入了他的小說和劇本。

    然而,這一次他所看到的東西卻成為了他的噩夢。

    首先是這裡的安靜被摩托車的聲音所打破了,羅周站在綠樹間,看着河堤下的小馬路上慢慢地開過來一輛摩托,黑暗中看不清那摩托的樣子,隻能看到摩托上的那個人似乎有些不太對勁。

    究竟是如何的不對勁,羅周也說不上來,隻是隐約感到有些奇怪,摩托越來越慢,最後漸漸地熄火了,但那個騎摩托的人卻在用雙腳往後蹬着地使摩托的輪子向前滾動前進着。

    看那樣子好像出了什麼問題。

    接着,那人把頭盔摘了下來,一把扔到了地上,堅硬的頭盔撞擊地面的聲音非常尖利,讓羅周聽着一驚。

    然後那人把頭向後仰着,身體幾乎躺到了座位上,羅周想那家夥也許喝醉了。

    那人的出現攪和了羅周所追求的“靈感”,讓他又重新被煩躁不安的情緒所籠罩,他自言自語了一句“晦氣”,然後就走出樹叢,穿過馬路。

    那輛摩托依然停在馬路上,當羅周過馬路的時候,正好走過了那輛摩托,他情不自禁地想要看一看那個人,于是向那人靠近了一下,他猜那家夥可能已經在座位上睡過去了。

     可是羅周猜錯了,騎摩托的人突然把身體坐直了起來,正看着他的臉。

    他們的距離很近,在一盞昏暗的路燈下,羅周依稀看清了那人的臉。

    那家夥穿一身黑色的運動裝,頭發也是亂亂的,年齡看上去和羅周相仿,但是臉紅紅的,目光渾濁,從鼻孔中噴出許多難聞的酒氣,果然是喝醉了。

    羅周不想理他,讓他這樣在車子上睡一夜也不錯,總比他喝醉了酒開着摩托到處亂闖要好。

    可是,那個家夥一把抓着了羅周的手,這讓羅周猝不及防,瞬間他還以為是碰到了強盜,最起碼也是對方發酒瘋了。

    他想要掙脫,但沒想到那人的手上很有力量,竟然無法掙脫,那雙手似乎是從事某種戶外工作的。

    羅周有些急,真想伸出另一隻手去揍他一拳,可是,那個人突然開口講話了:“救救我。

    ” 聲音很低很渾濁,帶着一股刺鼻的酒氣,羅周沒聽清。

     于是那人又說了一遍:“救救我。

    ” 這回羅周終于聽清了,也許那隻是一個發了酒瘋的人胡言亂語而已,也可能他确實需要某種幫助,也許是車壞了,或者是發了什麼急病。

    但是,那人說話的聲音卻讓羅周不寒而栗,那聲音似乎是從地獄裡出來的,帶着濃厚的氣聲;而且那人說話時的眼神也是近乎于絕望的,眼睛睜大着,羅周覺得那人的眼珠都快突出眼眶了。

     救救我——此刻,羅周的耳邊似乎全都充斥着這三個字。

     怎麼救他?羅周心裡很亂,自己的手還被對方緊緊抓着,手腕火辣辣地疼。

    情急之下,他拿出了手機,撥打了120急救電話,他想這家夥可能是因為飲酒過度而引發心髒病了。

     忽然,那人放開了羅周的手,把手重新放到了摩托車把手上,那家夥開動了摩托,排氣管的響聲再次劃破了河邊甯靜的夜空。

     “喂,你不能再開了。

    ”羅周想提醒他。

     可是那人沒有理睬,連頭盔都不要了,就這麼飛馳了出去,加速度,再加速度,羅周看着摩托遠去,心想那家夥一定發瘋了。

     蘇州河在前面打了一個彎,迎面是一排綠樹與河堤,所以小馬路上有一個彎道。

    羅周看到那輛飛馳而去的摩托車沿着河邊的馬路開着,在以超乎尋常的加速度沖刺了一百米之後,那輛摩托沒有打彎,而是繼續走直線。

    天哪,羅周倒吸了一口冷氣,他大聲嚷了起來:“當心!” 然而,那輛摩托還是以近百公裡的時速直接撞到了河堤上,騎手立刻被彈了起來,整個身體被掀到了天上,然後又緩緩地摔下來,摔在了馬路中心。

    很不幸,羅周看到那人的頭部先着了地。

     摩托車橫在馬路上,車輪繼續在轉動,但是柏油地面上卻塗滿了腦漿,那人的身體似乎還在神經性地抽動,羅周的胃裡一陣難過,趴在路邊不停地嘔了起來。

     她的枕頭濕了 白璧不知道自己在外面遊蕩了多久,她甚至忘記了自己是否吃過晚飯,又是如何才回到家裡的。

    當她走上陰暗的樓道,爬上六層樓的樓梯,用了很長的時間才在黑暗中找到房門鑰匙。

    開門以後,發現已是晚上十一點鐘了。

     她重重地關上房門,右手摸索着打開了燈,柔和的燈光灑在了她蒼白的臉上,她脫了鞋,光着腳走進屋裡,然後吃力地解開扣子,脫下了那件黑色的套裝。

    她打開飲水機,喝了一大口的涼水,涼水順着她細細的喉嚨進入了身體裡,胃裡冷冰冰的。

    她深呼吸了一口,然後注視着自己的房間,這原本應 該是她和江河的新房。

     房間的牆壁用了淡黃色的塗料,甚至現在白璧還能聞到微弱的塗料味,白色的吊頂裝飾着花紋,地闆光滑平整,門框閃着上好木材的光澤。

    還有一整套的家具和家用電器,那是江河趁着一家家具與家電總彙開業打折的時候買下的,價廉物美,确實很實惠。

    廚房裡鋪着帶條紋的瓷磚,竈具等都是進口的,衛生間被改裝過,推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