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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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uot,我歎了口氣說:"那你可以去投靠親戚." "爸爸還在的時候,所有的親戚都來投靠我們,但當爸爸出了事以後,所有的錢又被堂兄卷走了,就沒有一個親戚來看我了.我也曾經去找過幾個親戚,但他們都不願意收留我,我隻能依靠在外面打工掙錢養活自己." "三年來你一直在外面打工,還在外面租房子住?"我看着她蒼白而瘦削的臉龐,搖搖頭說,"你比我想像中要堅強多了." "我原本是個嬌生慣養的獨生女,從小被爸爸寵愛着,但自從三年前的變故,我感到自己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我幹過許多不同的工作,在商場裡促銷化妝品、上門推銷保健品、在肯德基和麥當勞的門店打工、在街邊小店裡站櫃台,還有在酒吧裡或咖啡館裡當服務生,這一切隻是為了讓自己活下去." "與你相比,春雨這樣的女大學生們真是幸福多了." 林幽不知道春雨是誰,她似乎已經忘記了我的存在,而是自言自語地說了下去:"我已經忘了什麼叫幸福.三年來我經曆了無數的人和事,許多張面孔在我眼前晃來晃去,他們對我露出各種各樣的笑臉,然後把手伸向我的臉,那些冰涼的髒手,冰涼的——" "有人要欺負你?" 但她不再說下去了,表情變得異常恐懼,就像真的面對一個幽靈,她雙手護住自己的身體,緩緩退到牆邊的角落裡. 我下意識地往前走了幾步,但她立刻高聲尖叫了起來:"不要!" 這聲音令我想起了昨天半夜裡阿環的尖叫——緻命的尖叫. 但這時我的腦子是清醒的,我沒有繼續靠近林幽,隻是大聲地說:"你怎麼了?現在沒事了,我不會欺負你的." "不要靠近我!" 林幽還是激動地叫喊着,我真怕隔壁的"肥婆四"會聽到這裡的聲音.她的樣子越來越吓人,眼睛也睜得大得吓人,仿佛靈魂出竅了一般.我甚至還看到她雙手佝了起來,宛如癫痫患者的雞爪樣. 窗外的夜雨激烈地敲打着玻璃,我的心跳也越來越快.眼前的場景叫我憂心如焚,但我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林幽根本就容不得我靠近她. 最後,她渾身蜷縮了起來,頭朝牆埋在自己的膝蓋裡,看上去就像滾成一團的穿山甲,隻把她的後背留給我. 但她不再發出聲音了,一動不動地縮在牆角裡.這間卧室又變得死一般安靜,隻剩下窗外的雨點聲. 我沉默地等待了片刻,終于試探着說話了:"林幽,你現在好些了嗎?" 林幽沒有回答,她依然蜷縮在那裡,不見一絲反應. 她到底怎麼了?與剛才的鬧騰相比,現在的安靜似乎更加可怕.我隻能屏着呼吸,輕輕地向前走幾步,在她身邊蹲了下來. 又過去了好幾分鐘,我實在忍不住碰了碰她,突然她回過頭來,露出一張茫然而古怪的臉. 說她古怪是因為她的眼神變得很不一樣,幽幽的目光直視着我,讓人感到不寒而栗.雖然還是那張臉,但在短短幾分鐘内,給我的感覺卻是判若兩人.說不清是什麼原因,隻是我心裡的一種感覺,還有她那雙能夠千變萬化的迷人眼睛. "林幽,你剛才怎麼了?" "你叫我什麼?" 她茫然地回答,似乎連聲音也變了,這讓我差點魂飛魄散.是啊,她那聲音、眼神,還有氣質,難道是——阿環? 窗外的雨聲更大了,我顫抖着後退了一步,擡手指着窗玻璃問道:"你是它?" 我的手指着玻璃上紅色的¤! "是的,這就是我的名字." 她的目光微微上挑,看着玻璃上的"環"回答.是的,她就是阿環.她是明信片幽靈?複活的良渚女王?有血有肉的¤? 也許,她什麼都是,又什麼都不是. 但我還是問了出來:"那林幽呢?剛才站在我面前的林幽到哪裡去了?" "她已經死了!" 這個回答讓我一時懵住了,但我随即搖了搖頭說:"死了?不,她就站在我的面前——她就是你.林幽就是阿環,阿環就是林幽." 她的嘴角露出了奇怪的笑容,我後背的汗毛又豎了起來.她緩緩靠近我的耳朵,幾乎是對我耳語道:"你說的那個人——林幽,她其實隻是我的身體,她的靈魂已經死了,現在和你說話的人是我——阿環." 我的耳朵能感到從她口中吹出的熱氣,我趕緊後退了一步:"你是說你占據了林幽的身體?" 寄生于别人體内的靈魂——這樣的故事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是啊,否則我如何能複活呢?惟有借助于某個身體,那就是半年前在荒村公寓附近某個咖啡館打工的林幽." "從那時起你就奪走了她的靈魂?林幽是你第一個受害者?" 阿環看了看窗外的雨夜說:"沒錯.但她比别人都要幸運得多,可以與我共享一個肉體." "但你的複活隻能保持七天,你還必須得到更多人的靈魂,所以你就一直占用着林幽的身體——林幽是個美麗而又極度憂郁的女孩,她身上有股天生的神秘氣質,你可以利用她對男人的誘惑力,成為一個美麗的陷阱,獵取到許多無辜受害者的靈魂!" 一邊聽着我講話,她一邊不停地點着頭,似乎是在贊許我的分析:"真是完美的推理,相當精彩." 但我立刻打斷了她的話:"不!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鬼話嗎?我問你,既然林幽的靈魂已經被你害死了,那我剛才看到的那個人又是誰?" "當然還是林幽."她冷笑了一下,抿了抿誘人的嘴唇說,"因為我不想傷害她,我很同情這個身世可憐的女孩,所以我經常會把她的靈魂釋放出來,讓她重新控制自己的身體,成為真正的林幽,也就是你剛才看到的人." "所以她一會兒變成林幽,一會兒又變成了阿環,因為在她體内存在着兩個靈魂——而真正的控制者則是你." 阿環發出了邪惡的笑聲:"對,你真聰明!" 如果這算是誇獎的話,也隻是最後的一絲同情和蔑視,我故作鎮定地回答:"可惜,我還是不相信你的話." "你不要逼我——"她的臉色變得更加冷峻,一步步靠近了我說,"你還不相信嗎?" 這時我已經被她逼到牆角了,我後背頂着牆壁說:"是的,我不相信!" 她幽幽地盯着我說:"你會後悔的!" 然後,阿環把手伸進了自己的衣領,我不知道她在摸什麼東西,隻感到她的手腕在微微顫動,仿佛胸口裡有一腔鮮血要噴出——這讓我想起了春雨他們在荒村做的那個夢. 我的心在半空懸了幾十秒鐘,終于随着她的手而掉了下來——阿環的手抽出了衣領,手指間捏着一枚圓圓的東西. 阿環把手放到自己眼前,仿佛在看一塊放大鏡,通過當中那個圓孔,我看到了她可怕的眼睛. 就在這個瞬間,我的眼睛似乎被她灼傷了,似乎她的手和眼都發出了可怕的火焰.是的,我看到了從她懷裡掏出來的東西—— 玉指環! 天哪,荒村的記憶再度如潮汐般湧起,無數道光影劃破我的視線,烘托出一枚帶有紅色污漬的圓環. 阿環的唇邊發出陰冷的笑,她把玉指環送到了我的眼前,使我看到了它赤裸裸的每一面—— 它是用古老的"真玉"做成的,要比普通的戒指粗很多.它的顔色是那樣特别,以至于讓人看一眼就無法忘懷.它有着半透明的青綠色,随時随地都會發出暗暗的反光,一側還有暗暗的猩紅色污漬,就像人身上結痂的傷疤. 不會是仿制品吧?很多人都在《荒村公寓》裡看到了我對玉指環的詳細描述,甚至封底還有玉指環的圖像. 而且,玉指環早已經回到了千年地宮之下,如今任何人都不可能得到它! "我知道你心裡想什麼."阿環再一次靠近了我,玉指環幾乎對準了我的眼睛,"如果你不相信的話,可以自己戴上它試一試." 戴上玉指環?我張口結舌地看着眼前的圓環——沒錯,它就是¤. 我終于明白了五千年前¤這個符号的真正意義,除了良渚末代女王"環"的名字之外,還代表着這枚玉指環. 左手的無名指又劇痛了起來,天哪,這些天隻要一想起它我就會疼,現在它就在我的眼前. "戴上它你就知道了!" 阿環的聲音在我耳邊反複回響着,仿佛是從五千年前的古墓中發出. 這時我再也無力抗拒了,盡管我心裡明知戴上它的後果——假如它是真的玉指環的話. 面對玉指環的誘惑,我的左手脫離了我的控制,它已經激動地躍躍欲試起來,仿佛已看到了它久别重逢的戀人. 阿環微笑着點了點頭,将玉指環對準我的左手無名指,刹那間環孔就像一隻深深的洞,發出了誘人的紅色光環. 我的手指不停地彈着,根本就不聽我的控制,我隻能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一幕——手指已經成為了另一個人,它歡快地鑽進了玉指環的索套中. 就像進入了另一個世界,玉指環立刻牢牢地抓住了我的手指,冰涼的玉石讓我的手幾乎凍住了.仿佛回到了荒村公寓那奇異的夜晚,我又一次戴上了這枚玉指環,這是我們之間無法擺脫的孽緣. 在這個反常的多雨之冬,我眼睜睜看着自己束手就擒,玉指環套進了我無名指的第一指節——首先是指甲火辣辣地疼了起來,然後指肚像被刀刮了似的,像鐵箍般緊緊束着我的指骨. 盡管我想要掙紮,但玉指環異常迅速地通過了第二指節.我擡起頭看着阿環的眼睛,發覺這雙眼睛已變成了兩點可怕的漩渦. 最後,玉指環來到我的第三指節,在無名指的最下部停住了——這裡就是它曾經住過的地方. 我又一次戴上了玉指環. 竟然還是那種感覺,與荒村公寓裡的一模一樣,左手無名指上一陣冰涼,手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指環上那點猩紅色的污漬,發出驕傲邪惡的暗光,這是古玉國末代女王的鮮血,曾經埋藏了一個女人的靈魂. 不,我不願意承認這是真的.我用右手緊緊抓住玉指環,想要把它從我手指上脫下來.但一切都已經太晚了,它就是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