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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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個雨夜物語.
我撐着黑傘離開蘇天平的房子,先到附近的永和豆漿吃了碗面,便趁着剛剛降臨的夜色,融入了冬雨中的人流.
有誰猜中我會去哪兒?
對,我又一次去了那家小酒吧.我希望能再見到林幽,把我所有的疑問都告訴她.
晚上8點,盡管外面下着寒冷的雨,但這裡仍然是燈紅酒綠的世界.我輕輕地推開門進來,幸好那個秃頭酒鬼沒在.
我隻要了一小瓶飲料,便在酒吧最不起眼的角落坐下.這時酒吧裡人還不是很多,我把昨天下午那領班招呼了過來,他一看到我就認了出來,劈頭就說:"先生你好,是來找林幽的吧?"
真是張小人的嘴巴啊,我隻能裝腔作勢地回答:"誰說的?我是問你今天有什麼節目嗎?"
領班偷笑了一下,壓低聲音道:"她今天大概9點鐘上班吧."
我也不再說話了,厭惡地揮了揮手讓他離去.
一個人坐在酒吧的角落裡,卻拒絕了酒精的誘惑,我隻是呆呆地注視着落地窗外的街景:黑夜裡雨點打在馬路上,一對對車輪碾過濺起水花.
忽然,酒吧裡放起了張韶涵的《歐若拉》:
"
神秘北極圈
阿拉斯加的山颠
誰的臉
出現海角的天邊
忽然的瞬間
在那遙遠的地點
我看見
戀人幸福的光點"
在煙霧缭繞的昏黃燈光下,這首歌的旋律反複地播放着.吧台上聚集的男男女女們越來越多,我隻看到一個個酒杯,裡頭晃動着各種顔色的液體.
一直等到9點多鐘,我期待中的林幽仍然沒有出現.雖然我的臉隐藏在陰影中,但眼睛始終在人群中搜索着.有兩個女服務生出現過,可都不是林幽.
我忽然想到,假設林幽就是阿環的話,那麼經曆了昨晚和淩晨的事,她還會不會來這裡上班呢?
良渚女王的生命隻剩下一天多了.
可她到底是許子心的女兒,還是從我手指上複活的幽靈呢?
在暖昧可怖的光線中,眼前又浮現了小枝的眼睛——更确切地說是那張書迷回執卡片,在它背面不是印着一張小枝的照片嗎?
假如卡片是林幽(阿環)寄給我的話,那她怎麼會有小枝的照片呢?我想像不出還會有人知道小枝的容顔,除非是小枝生前的同學們,可那所大學與S大沒什麼關系,我也從未在《荒村公寓》裡透露過小枝生前所在的大學,林幽(阿環)是不可能找到那裡的.
除非——林幽(阿環)本來就是幽靈,她在另一個世界見到了小枝.
如果把"林幽"兩個字倒過來念,不就是"幽靈"了嗎?
原來她早就給我暗示了.
等一等,讓我低下頭再仔細想想看.對,還有蘇天平變成植物人的真正原因,到現在仍然是一個未解的謎.
還有一個問題也被忽略了——春雨不是對我說過嗎,半年前他們四個大學生,同時在荒村夢到了一個女人,她說那個女人就是明信片上的剛蚧.
不管春雨他們夢見了誰,但至少不可能是許子心的女兒——他們與林幽素不相識,怎麼可能在一個夜晚同時夢到她呢?
懸疑依舊重重.
那麼我也隻剩下一天多了嗎?
現在是蘇天平出事後第六天晚上9點多,算到第七天的子夜12點鐘,總共還不到二十七個鐘頭.
二十七個鐘頭
我低頭看了看手表,指針一秒一秒行走着,時間是永遠不會遲到的.
忽然,我聽到在嘈雜的人聲中,隐隐有個清脆的女聲傳來.這聲音似乎有什麼魔力,穿透了無數個雜音,直接進入了我的腦子裡——
"
靈魂在召喚
唱着古老
陌生熟悉的歌謠
天空在微笑
我的世界
缤紛閃耀"
還是張韶涵的《歐若拉》,隻是變成了現場新人翻唱版,似乎比張韶涵原唱的聲音更空靈更誘人.
我立刻站起來向四周張望,循着那天籁般的聲音望去,隻見在吧台的對面,一個女服務生正穿梭而過.
沒錯,就是她——林幽.
她穿着件黑色的服務生裙子,表情酷酷地從客人中間走過,但嘴裡始終跟随着音樂唱歌,隻是哼唱的聲音很低很低,以至于她身邊的人根本就聽不到.
可是,我聽到了.雖然她離我有十幾米遠,中間還隔了那麼多人,但我卻異常清晰地聽到了她的歌聲.
"
F靈魂在召喚
唱着古老
陌生熟悉的歌謠"
林幽一遍遍地反複吟唱這幾句,她的臉在燈光下時隐時現,那雙眼睛似乎閃爍着幽幽的光,宛如黑夜叢林裡的小母獸.
終于,我深呼吸一口站了起來,緩緩繞過幾個酒鬼,走到了對面的吧台前.
酒吧的光線再一次令人眩暈,此刻林幽的臉龐是如此清晰,她顫抖着看着我的眼睛,嘴裡哼唱的《歐若拉》瞬間靜音了.
"你是誰?"
我如獵人觀察獵物般盯着她的眼睛,就像要剝下這隻小野獸的皮來.
忽然,林幽的眼睛大睜得無比吓人,就像被幽靈附體了一般,渾身戰栗着倒在了地上.
她手中端的酒杯在地上砸得粉碎.
随着林幽的意外倒地,周圍兩個女人立刻尖叫了起來,吧台邊有幾個喝醉了的家夥,也開始學鬼哭狼嚎起哄.一時間酒吧裡亂作了一團,在紛亂的燈光下鬼影憧憧,到處都是女人的哭喊聲.有些人不明就裡還以為是着火了,更是高喊着救命往酒吧外跑,可大家都擠在門口誰都出不去了,更有甚者為此大打出手了起來.
而我根本管不了那麼多,趕緊伏在地上看了看林幽,看來她真的已經暈了過去,怎麼叫都弄不醒她了.
看着周圍混亂瘋狂的人群,我隻能拼命用雙手保護着她,以免别人踩到她身上.
這時領班撥開幾個酒鬼,沖到我身邊問:"怎麼了?"
我隻能大聲地說:"不知道.我想送她去醫院."
"真是造孽啊!"領班看了看擁擠的酒吧大門說,"我帶你從後門走吧."
現在我對這家夥倒有幾分好感了.我急忙從地上扶起林幽,但她自己是一點力氣都沒了,似乎失去了知覺,我隻能把她的手架在自己肩上,幾乎是半拖半拽着她離開了吧台.
領班為我打開一扇小門,我吃力地架着林幽的身體,幸好她的個子不算高.穿過一條黑暗的走道,外面就是馬路了,對面的飯店冒着蒸汽,正是我那晚等待她出來的地方.
在黑夜的街道邊上,雨水毫無遮擋地落到我們身上.糟糕,雨傘忘在酒吧裡了.
正好有輛空出租車駛過,我趕忙攔下了它,打開車門把林幽放到了後排座位上.
我向領班揮了揮手說:"謝謝你啦!我會把她送到醫院的."
領班點了點頭,便匆匆跑到酒吧前門"救火"去了.
我也坐進了出租車後排座位,讓林幽枕在我的腿上,然後叫司機去最近的醫院.
出租車飛馳着離開了這條街,車窗外是夜雨籠罩的暖昧城市,小酒吧的混亂似乎還沒有結束.
現在我才長出了一口氣,剛剛真的把我吓壞了——就因為我的一句話,讓林幽暈倒在了地上,結果竟鬧出了這麼大的亂子.不過想想那些酒鬼和客人們,居然被吓成了這個熊樣,隻顧逃命全忘了風度和面子,我不由輕蔑地笑了笑.
再低頭看看林幽,桑塔納2000黑暗的後排座位上,她的頭枕在我的腿上,偶爾有車外的燈光照進來,她的臉龐竟然如此安詳,就像個睡着了的嬰兒.她的頭發如黑色瀑布般散開,雙手無力地垂在座位上.我的大腿隔着褲子,能感受到她後腦勺的溫度,幽靈好像不該有這樣的熱度啊.
我們擠在車廂後部狹小的空間裡,再加上林幽是橫躺在座位上的,她身上的清香漸漸散發到我鼻息裡,任何人恐怕都會心猿意馬起來.但我立刻搖了搖頭,把臉朝向正前方,隻見刮雨器不斷在擋風玻璃上運動着.
沒幾分鐘車速就慢下來了,我看到路邊醒目的醫院标志.當司機準備在馬路上掉頭,要把車子開進醫院時,我卻聽到了一陣輕微的喘息聲.
"我在哪兒?"
她終于醒了過來,睜開眼睛茫然地問道.
我趕緊伏下身子在她耳邊說:"已經到醫院門口了."
林幽像被電了一下似的,搖着頭說:"不!我不要去醫院!我不要去醫院!"
出租車已經掉過頭來,徑直向醫院大門開去.我安慰着她說:"你剛才在酒吧裡暈了過去,我帶你去醫院檢查一下."
"不用了,我現在已經沒事了,用不着上醫院."
"真的沒事了嗎?"
忽然,林幽似乎意識到了自己正枕在我的腿上,急忙用力地撐起自己說:"你想幹什麼?離我遠點!"
"你不要誤會,剛才你昏倒了啊."
林幽蜷縮在座位的另一邊,頭緊靠着左側的車窗,雙手抱着自己的肩膀,好像正面對着一個歹徒,大喝一聲:"不要乘人之危!"
正好車子停在了醫院門口,司機滿臉狐疑地回頭望着我,問我要不要下去.
林幽低下頭喃喃地說:"我不要去醫院,帶我離開這裡."
看着她這副樣子,我隻能無奈地對司機說:"對不起,再往回開吧."
司機嘴裡輕輕地嘟囔了一聲,大概是說"神經病"吧.
出租車又在醫院大門口掉了個頭,駛入雨夜的街道.
我靠近林幽說:"要不要送你回家?我認識你家的."
"不,我已經沒有家了."
是啊,如果她真是許子心女兒的話,那确實是個無家可歸的孤女.
既然如此,我便順水推舟一下,讓司機把我們帶去蘇天平的房子.
已經超過10點了,車窗外的城市籠罩在煙雨蒙蒙中,模糊了無數高樓如晝的燈光.林幽默默地擠在窗邊,目光警覺地直視着我,讓我感到無比尴尬.
現在她到底是林幽——還是阿環?為了打破這種尴尬,我試探着輕聲問:"你還認識我嗎?"
她看着我的眼睛停頓片刻,點點頭說:"我記得我見過你,就在前天晚上的酒吧裡,有個秃頭酒鬼拉住了我,當時是你幫助了我,謝謝你."
"還記得嗎?昨天下午我們通過電話."
"我想起來了,是你打了我的手機,還對我說了很多奇怪的話."她緊鎖着眉頭看了看我,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