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高思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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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點19分,天空集團全球董事長兼CEO高思國先生,在紐約因病去世,享年48歲。

    天空集團同時宣布一項董事會的最新決定:高思國先生的獨生女,年僅24歲的莫妮卡.高,接替父親的一切職位,成為天空集團新任董事長兼CEO。

    ” 高思國死了。

     原本我今天要見的人死了,當初我來美國要見人的死了,我最愛的女子的父親死了。

     目瞪口呆地看着電視屏幕,整個人仿佛被鉛灌了而凝固,新聞裡放出背景畫面,卻是一組非常模糊的視頻,有個中年華裔男子,戴着墨鏡穿着西裝,在一群黑衣人簇擁之下,鑽去加長版林肯離去。

     同時響起CNN特約新聞評論員的聲音—— “天空集團的董事長,是全美最神秘的超級富豪,據說其個人擁有的實際資産,不亞于比爾.蓋茨與沃爾瑪家族。

    但他長期拒絕在媒體路面,除了圈内人士以外,普通公衆很少知道他的真實姓名,甚至連他的族裔都是個迷。

    高思國是出生在美國的華裔,根據天空集團公布的消息,他在兩年前檢查出了癌症,但一直嚴格保密,連公司高管層也一無所知。

    幾個月前,他将權利移交給自己的女兒,印發公司内部種種猜測。

    醫生原本估計高思國還有半年生命,想不到昨晚七點病情突然惡化,來不及搶救便停止呼吸。

    高思國48歲英年早逝,必然将引起又一場經濟地震。

    尤其是他本人絕對控股的天空集團,去年起就深陷金融危機泥沼,很多人預測天空集團資金鍊極其緊張,很可能将在一個月内宣布破産。

    ” 電視畫面裡同時出現天空集團的總部——位于曼哈頓的八十八層的天空中心大廈。

    然後是墨西哥灣油田的畫面,還有位于中東某地的煉油廠,以及東南亞最大的汽車公司,這些大豆市天空集團在世界各地的投資項目。

     CNN的動作真快,如果它們的造假水平再高一些,就不會在中國聲名狼藉了。

     接着,屏幕上出現了一組現場直播的畫面—— 還是在天空集團總部門前,風雨打在路人的身上,許多黑衣人保護一個年輕女孩,一把黑傘撐在她的身後。

    她穿着黑色的職業套裝,腦後绾着栗色長發,混血面容楚楚動人,卻是素面朝天,表情沉重憂郁,眼神充滿悲傷。

     我當然認得她,你們也都認得她——莫妮卡! 昨晚七點接到的那個電話,無疑就是她父親病危的通知,她才會那麼着急地離去,高思國死得太突然了,他不是今天就要見我嗎?為處理父親的後事,她當然整夜得不到休息。

    或者按照中國人的習俗,在死去的親人身邊守靈,甚至必須得關閉手機,所以她不可能回來,也不可能給我打電話,就算想打也沉浸在深深的痛苦之中,不知道該怎麼對我說。

     媒體的長槍短跑都對準了她,有的記者還與保镖發生了肢體沖突。

    但莫妮卡絲毫沒有慌亂,也不因悲傷而在鏡頭面前失态,冷靜地對記者們說:“我感到非常非常悲痛,我敬愛的父親離開了人間,這是我字媽媽去世以後,人生中最悲傷的一天!在父親被查出患有癌症的兩年見,我們一直嚴格保密,希望不要影響公司的運營。

    天空集團是我的祖父先生創立的,我的父親一直對天空集團充滿感情,即便面臨如今的風雨飄搖,我們也有信心力挽狂瀾。

    但父親的突然離世,确實是對公司的沉重打擊,我将接受父親的遺囑,也接受董事會的重托,繼承天空集團全球董事長兼CEO的職務,領導公司數十萬員工走出困境,實現祖父與父親多年來得願望。

    成為真正的世界第一号的企業!” 我呆坐在莫妮卡宮殿的沙發上,為她的出色表現而贊歎,面對全世界媒體說的如此之好。

    平常人遇到這樣沉重的打擊,早連說話勇氣都沒了,她卻臨危不懼侃侃而談,化悲痛為力量,給了那些期待天空集團倒台的人們一記耳光。

    這個原本掉滿驕橫的大小姐,想必在最近的一年裡,經受了許多鍛煉和磨難,智慧與精神都已趨成熟,也将成為一個不可征服的人。

     CNN的新聞畫面已轉回特約評論員—— “我們已看到天空集團新任全球董事長兼CEO莫妮卡.高的講話,确實令人非常驚歎,這位面臨受命的華裔女孩年僅24歲,前年剛從哈佛大學畢業,卻已成為世界500強企業最年輕的掌門人。

    作為高思國的獨生女,她将繼承父親100%的遺産,接管天空集團所有産業。

    高思國先生或許對她有過特别培養,但在他身患癌症的兩年間,就能讓一個普通小女孩,成為掌握數萬億财富的企業家嗎?天空集團的數十萬員工,整個美國的财經媒體,甚至全世界拭目以待!” 天空集團的新聞終于結束,畫面切換到中東問題。

    我長歎一聲關掉電視,走到窗邊看着天空,雨絲像冰點砸在玻璃上,這便是莫妮卡此刻的心情吧。

     寒冷的紐約讓人瑟瑟發抖,想起昨晚看到的流星,如此燦爛去短暫地飛逝而過,難道那一顆就是高思國? 秋風秋雨愁煞人。

     三天. 高思國突然離開人間以後,我連續三天沒有見到莫妮卡,打她手機要麼忙音要麼關機,給她的秘書打電話也沒回音,隻收到過一條長長的短信—— “親愛的,我已經兩晚沒有睡覺,通宵達旦處理父親的後事。

    還有大量的法律事務,關于父親的遺産繼承,公司的股權交接。

    财務總件給我全部帳目,必然盡快處理幾千億美元的債務,每天簽署幾百份文件,會見全球各分公司的老大……千斤擔壓在肩頭,我的精神快要崩潰了。

    神啊,救救我吧!處理完這些就來見你,吻你!” 莫妮卡現在的境遇,我可以充分理解,所以也盡量不去打擾。

    她非但不因悲痛而沉淪,反而勇敢承擔起巨大壓力。

     三天三夜,我把自己關在房子裡——不是莫妮卡的宮殿,而是五十米外另一棟豪宅。

    每天上午有用人來打掃,有廚師來為我做正宗的中餐,需要什麼都有人送到——簡直是寄生蟲的生活!曾經如此羨慕那些有錢人,向往躺在豪宅的水床上,吩咐手下用人做這做那,但真的嘗到這種滋味,卻絲毫感受不到快樂,甚至越發厭惡自己。

     也許,我天生就适合過窮光蛋的日子? 也許,無論多麼奢侈惬意的生活,都比不上孤獨對心靈的煎熬。

    莫妮卡不在的幾天裡,我的腦中反複播放那首歌——《親愛的你怎麼不在我身邊》。

     三天後,高思國在紐約長島下葬。

     天空集團派了專車來接我,我将以高思國家屬的身份參加葬禮,特地請人定做一套黑色西裝。

     墓地坐落在大西洋海濱,周圍種植着大片松樹林,陰冷的風帶着鹹味,從東方狂暴地吹來,墓園門口停了幾十輛車,許多媒體扛着攝象機,被大群保镖阻攔在外面。

    但記者們不放過每個參加葬禮的人——據說許多大人物都來了,包括那位以風流聞名的前總統,并攜其如今身居高位的夫人。

     外面的喧器撲壞了此地的幽靜,随着大家走到墓地最深處,數十米下就是波濤洶湧的大西洋。

    大海的顔色與所有人的衣服相同,灰暗的浪打出白色泡沫,消逝在崎岖的的亂石之上。

    有人面色凝重步履艱難,有人走着走着老淚縱橫,有人卻竊竊私語談笑風生,而我——想起了法國詩人保爾.瓦雷裡的《海濱墓園》。

     終于來到葬禮之地,四周是成百上千座墓碑,唯獨這裡被隔成一個獨立空間,大約有半個籃球場大小。

    旁邊有鋼筋混凝土的暗牆,确保墓地不受海風侵蝕。

     我看到一座白色大理石雕像,粗看竟想中國古代的武将,披着南北朝時期的明光铠,臉上卻是一張猙獰恐怖的面具! 蘭陵王! 我揉着眼睛幾乎跌倒,這就是天空集團全球董事長兼CEO的墓碑?一座中國蘭陵王的大理石雕像? 絕大多數人更看不懂,前總統夫婦二人也啧啧稱奇,還是高思國生前的秘書——不是陷害我的那個子虛烏有的吳秘書,而是一位黑人女士,輕聲向大家介紹雕像由來——這是高思國先生的祖先,一千多年前的中國王子,因為相貌嫉妒俊美而被敵人輕視,故而戴上魔鬼般的面具上陣殺敵,在整個東亞世界都是一位傳奇人物。

     這墓碑不是三天内建成的,想必高思國在查出身患癌症之時,便提前準備自己的後事,買下這塊大西洋畔的風水寶地,建造蘭陵王雕像作為自己的墓碑——雖然出生在美國的,他卻從未忘記家族的根源,要天空集團的繼承人永遠牢記,擁有蘭陵王高氏家族的神聖血脈。

     墓碑東側用隸書漢字镌刻—— 蘭陵王第48代孫高思國之墓,女高夢泣立。

     顯然是最近才刻上去的。

     墓碑西側是一行英文,與通常的歐美碑文無異,記錄着墓主的姓名與生卒年,底下還有天空集團的标志。

     漢字向東,英文向西,也代表了高思國夾在東西方文化之間的無奈吧。

     上午,十點。

     葬禮儀式正式開始,沒有牧師也沒有十字架,更沒有和尚或道士,這是一個沒有宗教背景的葬禮。

     所有人站在墓碑下,圍繞着長方形墓穴。

    莫妮卡站在最前面,穿着一身黑色套裝,臉上沒有化任何妝,栗色長發绾在腦後,作為冒牌的高能,高思國唯一的侄兒,蘭陵王高氏最後的男性,我被指定站在莫妮卡身後,因為死者家屬僅有我們兩人。

     我的身後是天空集團的高管,全球各分公司的老總,甚至有中國分公司的老總——我還記得他的臉,當初是他簽字銅子将我裁員,他卻已完全認不出我了。

    再往後是世界各大财團的代表,美國政府和國會的代表,以及前總統與前國務卿。

     一年多前,高思國秘密飛來中國,但着一群黑衣人來到殡儀館,參加我的父親也是他的哥哥的葬禮。

     一年多後,當我知道自己是個冒牌貨,卻以高思國侄子的身份,穿着黑色西裝來到墓地,參加了他的萬衆矚目的葬禮。

     葬禮儀式出人意料的簡單,在全體三鞠躬之後,裝殓着高思國的遺體的棺材,被緩緩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