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級謀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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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趕緊讓自己鎮定下來,“因為這兩個字,讓我感覺這是一個陷阱,但又不知道具體什麼危險,一刹那就很緊張。

    ” “陷阱?兩個字就代表陷阱了?這個世界豈不是到處都是陷阱?” “是,這個世界上,确實到處都是陷阱。

    ”我忽然意識到自己說跑題了,低下頭說:“對不起!” 他盯着我的眼睛搖搖頭:“看來你是一位悲觀主義者。

    ” “Yes。

    ” “再次提請陪審團注意,當你看到寫有‘DAYDREAM’的字條,就會拿起一把沾着血迹的刀子到處亂跑嗎?” 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盡管确實不合常理,但又無法描述案發時的心情。

    從接到冒充高能去美國的任務那一刻起,我就再也沒睡過一天安穩覺,無數次從噩夢中驚醒。

    就在那晚走進公寓樓時,無數種情緒交織在心中,既有将要見到高思國的興奮,又有謊言與面具被戳穿的擔心,更有對黑暗中不為人知的危險的恐懼。

    當看到刀子底下“DAYDREAM”這八個英文字母,“白日做夢”的聲音在耳邊響徹,刹那間所有幻想都破滅了,徹底墜入黑暗深淵。

    當時根本無法控制自己,沒有意識到兇器握在手中,直到渾身是血沖出房間。

    策劃這樁兇殺案的人,肯定深入剖析過我的心理,抓住我性格上的弱點,判定會出現這樣的情況——電腦般的精确計算,無論時間、地點還有一切細節,都是一張捕捉我的陰謀大網。

     看着我不再回答,檢察官眼裡露出一絲滿意。

    他舉起透明的物證袋,朗聲對陪審團說:“我不懷疑這張寫有‘DAYDREAM’的字條的真實性,也不懷疑警方報告這張紙上沾有死者的血迹的事實。

    但現在誰也說不清楚,‘DAYDREAM’究竟是誰所寫?而根據被告的陳述,這行字使他墜入一個精心編織的陷阱,拿起刀子被警察誤認為是兇手。

    所以,查出是誰寫了這行字,對于證明被告所說的話是真是假,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

    所以,我建議法庭對這行字做筆迹鑒定!” 法官點了點頭說:“好,不過檢察官先生,這張字條要和誰的筆迹作對比呢?” “死者!” 陪審團一陣小小的騷動,我也搖搖頭說:“不,怎麼可能是常青寫的呢?” 法官嚴厲地瞪了我一眼:“沒有法官允許,被告不得擅自說話!” 我啞口無言地縮了回去,但那還用問嗎?肯定是殺人兇手寫給我看的,隻有找到真兇才能鑒定筆迹。

     “同意檢察官的請求。

    ”法官回頭對書記員說,“準備鑒定這張字條與死者常青的筆迹。

    ” 在法官的示意之下,檢察官繼續對我詢問:“請問被告,你說有一位自稱天空集團吳秘書的華人男子,從機場接你來到案發現場?” “Yes。

    ” “但根據警方現場的勘察,并未發現所謂吳秘書的任何蹤迹,這是否是你杜撰或想象出來的呢?” 沒想到會有這種問題!當我不知所措之際,薩頓律師站起來說:“反對!這純屬控方的想象。

    ” “反對有效!” 法官托着下巴厲聲道,大概他也是把這場官司,當做一台難得上演的好戲。

     狡猾的檢察官見好就收,微笑着說:“法官先生,我的問題問完了。

    ” “現在,辯護律師可以詢問被告了。

    ” 薩頓律師看了看我的眼睛,搖搖頭:“我沒有問題了。

    ” 根據我們事先的戰略,律師會讓我盡量少說話,先适應美國法庭的氣氛。

     法官揉揉眼睛,疲憊不堪地說:“中午了,今天到此休庭,下次開庭時間另行通知!” 下次開庭時間? 這一等就是幾十天。

     我仍然每天在看守所坐井觀天,而高牆外的美國已發生劇變。

     白宮有了新主人,第一次有個黑皮膚的中年人,登上了美國總統寶座。

    就連看守所裡的犯人們,每天也看電視關心選情,他們分成兩派支持麥凱恩與奧巴馬。

    不過囚犯大多是黑人、印第安人、墨西哥人等少數族裔,奧巴馬在這裡明顯占了上風。

    11月5日大選結果揭曉,看守所還增加了許多警力維持秩序,以免兩派囚犯大打出手。

     至于我這個中國公民,既無權投票也不是很關心。

    就連關系我性命的案情,似乎也不放在心上了。

    每周一次“接見”莫妮卡與薩頓律師,而每次分析案情,律師都強烈要求我說出所有秘密。

    但我要麼裝傻顧左右而言他,要麼幹脆就說:“對不起,我不能說。

    ” 我悄悄地瞥一眼莫妮卡,而她苦笑一聲,顯然對一些家族秘密,她也是守口如瓶。

    這搞得薩頓律師很抓狂,他知道我一定隐瞞了許多,而這些關鍵性内容,要麼可以為我洗脫清白,要麼就直接送我上電椅。

     不過,嚴格意義上我在法庭上說的都是謊言——因為我本來就不是高能!殺人嫌疑犯卻是我,可能背負罪名上電椅的人也是我。

     反正早已經死過一次,用高能的名字再死一次又何妨?律師說形勢不容樂觀,檢察官繼續搜尋對我不利的證據。

    但是,無論那張‘DAYDREAM’字條鑒定結果如何,這場官司肯定會曠日持久下去,我也得繼續被關在阿爾斯蘭州,這片古老而悲慘的土地。

     這裡本是印第安人的家園,生活着一群桀骜不馴的遊牧民。

    因為很像古代亞洲的突厥人,被以突厥語“阿爾斯蘭”命名,意為獅子。

    十九世紀中葉,随着美國人逐漸掠奪北美中部土地,許多印第安部落遭到驅逐與屠殺。

    阿爾斯蘭人不願屈服,拒絕承認美國主權,為保衛土地不惜一戰。

    1876年,一支美軍襲擊了印第安部落,屠殺了一萬名印第安人,大部分是老人和孩子。

    十年後阿爾斯蘭州建立,最早的移民是德國來的路德教徒,故而将首府命名為馬丁·路德市。

     感謝莫妮卡為我疏通關節,每周都能與遠在中國的媽媽通電話,雖然隻有短暫的三分鐘。

    媽媽去美國領事館排了許多次隊,可以想象她的決心與毅力,僅僅為了來見我一面。

    我也想過請莫妮卡幫忙,就像常青為我辦理簽證材料那樣。

    但轉念一想還是算了吧,何必讓她見到我現在的樣子,難道讓她來看着我上電椅嗎? 呸!呸!呸! 蘇醒以後已經夠倒黴了,為什麼總想這些晦氣的話?好像明天就要宣判似的——不,明天不會真的宣判吧? 半分鐘前,所長通知我明天第二次開庭。

     阿爾斯蘭州下了第一場雪。

     漫天風雪從遙遠的北極出發,穿越遼闊的北美大陸,沿着落基山脈席卷而過,海拔數千米的馬丁?路德市首當其沖。

    到處是積雪的世界,街上幾乎見不到人影,許多商店已提前歇業。

    不斷有雪粒打到防彈玻璃上,化為一攤熱淚般的雪水,模糊我空白的視線。

     高能涉嫌故意謀殺常青案第二次開庭審理。

     第二次走上法庭,我比上次鎮定了許多,坐在被告席對着陪審團。

    還是那十二個男男女女,最老的起碼有七十歲,最小的恐怕才大學畢業。

    但他們看我的目光,變得更加古怪與可怕。

    有個女的剛看到我的眼睛,便吓得轉過臉去不敢再看,俨然已把我當成殺人狂魔。

    還有個中年陪審員,目光懷疑地盯着我。

    他的心裡在說—— “這個中國人到底有沒有殺人?上次的證據已很充分,可他卻說是一場陰謀,難道真有這種離奇的事情?不,我不相信,這種電影裡才有的故事,會在阿爾斯蘭州的法庭上演!” 愚蠢的陪審團,我恨不得大聲喊道:“生活才是最精彩的電影!” 法官、檢察官、辯護律師早已就座,包括旁聽席的莫妮卡——她穿了一件黑色大衣,混血臉龐依然豔麗,卻有些憔悴,她在為我的案情擔心?還是天空集團遭遇了更大危機?在肅穆的法庭之上,心底一陣顫動,努力壓抑欲望,卻很想沖上去抱緊她,親吻她溫暖的嘴唇。

     該死!真想抽自己兩個耳光!怎麼到了這種時候這種地方,還在想入非非? 法官宣布繼續上次的庭審程序,由控辯雙方各自請出證據和證人。

     先是檢察官出場說話,舉起透明的物證袋說:“尊敬的法官與陪審團成員們,本案第一次庭審時,法官先生同意對這件重要證據進行筆記鑒定,也就是在兇案現場發現的寫有‘DAYDREAM’的字條。

    經過聯邦調查局筆迹專家鑒定,與常青生前留下的大量手寫英文字迹比較,這張字條上的字迹,已确定為常青本人所寫!” 說完陪審團和旁聽席一陣驚訝的交頭接耳,法官喊道:“肅靜!” 檢察官向法官和陪審團展示了鑒定結果,并交送法院存檔。

     薩頓律師在驗看過鑒定報告後說:“對不起,提請陪審團注意,雖然這張字條确系常青所寫,但并不能證明什麼,更無法證明我的當事人是兇手。

    我認為這很可能是死者用來警告另一個人的,而這個人才是真正的兇手。

    然而,狡詐的兇手利用了這張字條,引誘我的當事人拿起兇器,以制造他殺人的假象。

    ” 檢察官微笑着點頭:“沒錯,從目前掌握的證據來看,薩頓先生的推論并不違邏輯。

    不過,檢方還對被告證詞做了更深入調查,比如被告說的接他去案發現場的人——從未被警方證實存在過的吳秘書。

    根據檢方在天空集團美國總部的調查,整個天空集團的美國雇員中,僅有兩位吳姓的華人,一位是年輕的女士。

    還有一位是中年男性,不過案發當晚,他正好在歐洲度假,顯然不可能是被告所說的那個人。

    ” 他說完後走到我的面前,直接進入詢問階段,目光裡隐含蔑視道:“高能先生,你确認真的有人接你到案發現場嗎?” “那個人冒充天空集團大老闆的秘書,騙取我的信任,帶我去那個荒郊野外的地方。

    ” 我下意識地掃了一眼薩頓律師,他皺起雙眉搖搖頭,示意我不要嘗試為自己辯護,也不要做過多推斷,隻要說出事實就可以了。

     “因為你是天空集團董事長的侄子?你已事先和他聯系好,會在阿爾斯蘭州馬丁?路德市見面?” “是,不——是常青幫我聯系的,我沒有直接同我的叔叔聯系過。

    ” “死者幫你聯系的?可是,像天空集團董事長這樣位高權重的大人物,死者又是怎樣聯系上他?讓他來到阿爾斯蘭州的呢?” 陪審團聽着頻頻點頭,因為本州實在太過偏僻,就連奧巴馬競選總統都沒來過。

     “常青是怎麼做到的,我不知道,這一切都是他在電話裡告訴我的。

    ” “電話?他和你通的這個電話,是在什麼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