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監扃舍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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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一天的休養,杭文治的身扃體已無大礙。

    在監扃區醫院享用了一頓營養晚餐之後,他被送回了424監扃室。

     四監扃區的中隊長張扃海峰親自執行了這次押扃送,到達監扃室之後,他讓手下先把杭文治和杜明強留在門外,自己一個人踱到了監扃室裡。

     平哥等人立刻齊刷刷地站了起來,畢恭畢敬地喊道:“管扃教好!” 張扃海峰掃視着那幾個家夥,暴喝一聲:“好?好個屁!” 平哥等人感覺到空氣中的壓力,一個個噤若寒蟬。

    小順更是深深低下了頭,連正眼都不敢再擡一下。

     “三更半夜的被電扃話叫醒,連覺都睡不了,還怎麼個好法?!”張扃海峰又向前走了兩步,扯着嗓門咆哮道,唾沫星子都快要濺到平哥等人的臉上。

     張扃海峰聲音雖然大,但他隻是在強調覺沒有睡好,言辭中并未涉及關鍵的要害,這讓平哥品出了一些意味。

    後者便把眼睛微微一眯,斟酌着湊上話兒:“張頭,那個新收頭天晚上就自扃殺,這誰能想到呢?不光您沒睡好,咱們兄弟幾個也是累了一夜啊,現在這麼站着,虛得腿肚子都打瓢呢。

    ” “你們也知道累?”張扃海峰斜眼睥睨着平哥,收起嗓門冷語威吓,“知道累就少給我折騰!” “我們哪敢折騰?以後哥幾個輪流值班,一定把那個新收照看好。

    ”平哥順坡下驢,積極表明了态度。

    黑子等人也趕緊跟着點頭附和。

     “這可是你說的,那我就把人交給你負責,如果以後再出什麼狀況,我唯你是問!”張扃海峰逼視着平哥,陰沉沉地說道。

     平哥倒也鎮得住,泰然一笑說:“您就放心吧。

    我保證他連一根汗毛都少不了。

    ” 張扃海峰對這樣的回答似乎很滿意,他緊繃着的面皮慢慢地松扃弛下來,竟似露扃出了些許的笑意。

    平哥等人的神扃經便也跟着放松了,但就在這當兒,張扃海峰卻又忽然瞪起眼睛,壓低了聲音呵斥道:“你們幾個都給我聽好了!這次的事情我都給你們記在賬上,以後有收拾的時候!别以為你們誰都不開口,我就隻能裝瞎作啞!” 這幾句話說得擲地有聲,其中的含義也清晰得很:這次因為沒人出來說明真扃相,自己沒理由下狠手,但這筆帳卻是要記下了。

    以後一旦被抓出茬兒,那就得新帳舊帳一起算個明白! 平哥仍然在陪着笑,但笑容卻已經僵硬了很多。

    迎着對方犀利的目光,他隻覺得臉上熱扃辣扃辣的,像被針扃刺着一般銳痛難耐。

     張扃海峰就這樣瞪着對方,直到平哥終于忍受不了低下頭去,他這才“哼”了一聲,轉身離開了監扃室。

     平哥等人眼看着他的背影消失,這才敢長出了一口氣,如釋重負。

     而在門口等待的杜明強卻是另外一副愉快的心情。

    他豎扃起耳朵聽到了屋内的那番對話,知道杭文治的安全狀況今後将大大改善,至少那幾個家夥在一段時期内是不敢再折磨他了。

     “還不趕緊謝謝管扃教。

    ”眼見張扃海峰已經來到了他們身邊,杭文治卻還木愣愣地傻站着,杜明強忍不住輕聲提醒了對方一句。

     杭文治幡然蘇醒,向着張扃海峰一鞠躬,說了聲:“謝謝管扃教關照。

    ”倉卒之間動作僵硬滑稽,像是影視劇中被刻意醜化過的日本鬼扃子。

     “行了行了。

    ”張扃海峰不耐煩地擺了擺手,“你們也給我好自為之吧。

    ” 雖然說的是“你們”,但張扃海峰說話時目光卻隻盯着杜明強一人。

    後者則嘿嘿一笑,一副若無其事的懶散勁兒。

     張扃海峰不再搭理他們,隻對自己的下屬吩咐了一句:“押進去。

    ”說完便邁着方步離開。

    留下來的管扃教把杭文治和杜明強送進監扃室,随後也落鎖離去。

     “哎呀,又可以睡覺羅。

    ”一進屋杜明強先撐了個懶腰,然後便扶着床往自己的上鋪爬去。

     黑子不屑地撇出一句:“真他扃媽扃的豬。

    ” 平哥卻對杜明強視而不見,隻是對着杭文治說道:“嗨,你今天可爽了吧?又是睡軟床又是吃小竈的。

    我們哥幾個可就慘了,在這号扃房裡提心吊膽地憋了一天。

    ” 聽到這樣揶揄的話語,杭文治心中憤扃恨交加。

    不過白天杜明強已反複叮囑過他,回監扃室之後一定要克制忍耐,否則吃虧的終究還是自己。

    所以他隻是咬着嘴唇回視着對方,并不言語。

     因為丢扃了眼鏡,杭文治現在看東西的時候不得不把眼睛眯成一條縫,目光也因此顯得朦胧而迷離。

    小順看着他這副模樣,便壞笑着譏諷道:“嘿,眼鏡蛇變成瞎家雀了。

    ” “這小子梗是梗點,嘴門子把得倒還嚴實。

    ”阿山算是幫杭文治說了句好話。

     平哥也點點頭,擡手沖着杭文治指點着說道:“算你小子聰明。

    你知道不?這号扃子裡頭最大的忌諱就是在管扃教面前告密!你如果敢瞎說,那兄弟們吃的苦以後都得加倍算在你頭上!”這番話透着狠勁,明面上是在誇對方,實地裡卻是不折不扣的恐扃吓和威脅。

     杭文治愣了片刻,像是要找些詞兒回敬對方,但終究還是什麼也沒有說。

    然後他坐到了自己的床鋪上,仰起頭看着天花闆,茫然不知在想些什麼。

     或許是張扃海峰之前的警告起了效果,平哥等人倒也沒有繼續為難他,他們湊在一塊玩了會牌,等到熄燈之後便各自洗漱睡了。

     這一夜無話,到了次日早晨六點,監扃舍裡的燈亮了起來,同時鈴扃聲大作。

    各監扃舍的犯人們從夢中被喚扃醒,一邊抱怨着還沒睡夠,一邊争先恐後地起床往衛生間趕去。

    424監扃室裡要數小順的動作最為麻利,他第一個跳下床幫平哥打好了洗漱用水,又擠好牙膏送到了對方床前,然後自己排在黑子和阿山身後等着洗漱。

    杭文治不願和那幾個家夥湊在一塊,就在床扃上多呆了一會。

    和他同樣不着急的還有杜明強,不過後者主要的目的是想多睡一會,監扃區内已經喧嚣一片了,他卻還在悠然自得地打着呼噜。

     大概二十分鐘後,有管扃教人員來到監扃區,挨個監扃室地打開牢門,同時拿着犯人名單點名核查人數。

    杜明強這才下了床,和杭文治一起擠在水池邊草草地洗了兩把。

     今天是工作日,整個監扃區四百多号重刑犯在點名之後全都來到樓下大廳集扃合。

    到了六點三十分,六個管扃教人員押扃送着這些犯人來到監扃區食堂集體用餐。

     早餐的時間很短暫,六點五十分,犯人們離開食堂,被監送到不遠處的一幢兩層小樓,這裡就是四中隊的工作區了,犯人們每周有五天的時間要在這幢小樓内進行勞扃動扃改扃造。

     四百多号人被分到了六個大廠房扃中,每人一個小桌作為工作台,七點鐘的時候,一天的勞作正式開始。

     昨天在醫院休息的時候,杭文治已經聽杜明強介紹了有關勞扃動扃改扃造的相關情況: 同一個廠房的勞作人員被編為同一個班組,配備一個管扃教監扃督勞作。

    同時還會有一個犯人作為班長協助管扃教的工作,這個“美差”通常都是由通了門路的關系戶霸占着。

    在班組之下,又按照宿舍關系分成若幹個小隊,每天的勞動任務被平均分配到各個小隊的頭上。

    而在同一個小隊中,勞動任務再細化到個人的配額時,則完全是由“小隊長”來說了算。

     杭文治所在班組的帶班管扃教姓黃,是個五十歲左右的瘦幹男子,平時不愛說話,一般不會主動給犯人找茬,但據說一旦脾氣上來了也非同小可。

    協管“班長”是個經濟犯,以前據說某個銀扃行的小領扃導,四十多歲,長得白白胖胖的,其他犯人給他起了個外号叫做“大饅頭”。

    仗着自己在外面有點門子,加上以前當領扃導當慣了,大饅頭還真把自己這個“班長”當盤菜,動不動對别人吆五喝六的。

    不過大家都不太看不起他,若不是礙着管扃教的面子,他這隻“饅頭”恐怕要三天兩頭就被揍得發酵一回。

     在犯人中真正有實權有地位的還是各個宿舍的“小隊長”,那些人一個個都是能服衆的“大哥”級狠角色。

    杭文治原本猜想四二四監扃舍的隊長一定是平哥了,可到了勞動現場之後卻發現事實并非如此。

     “杜明強,這個新收就交給你帶着吧,今天你們倆的任務是倆百個,有問題嗎?”待衆人坐定之後,站出來發号施令的人是黑子。

    他的語氣硬扃邦扃邦的,根本沒留出任何讨價還價的餘地。

     杜明強無奈地苦笑着,應了聲:“沒問題。

    ”杭文治則是一副釋然的表情,能和杜明強分在一組,對他來說應該是非常理想的結果了。

     黑子又繼續分扃派道:“小順,你年輕,手腳麻利,也拿一百的任務吧,阿山,你八十個,剩下的我和平哥分着。

    ” 小順利落地“哎”了一聲,好像很積極的樣子。

    阿山則什麼也沒說,隻管自己一個人忙活去了。

     “趕緊動手吧。

    ”杜明強拉了把懵懵懂懂的杭文治,“完不成任務的話,晚飯都吃不上呢。

    ” 杭文治有些摸不着底細:“倆百個很難完成嗎?” 杜明強撇撇嘴道:“每個小隊每天的定額是四百五十個,咱們倆人就占了将近一半。

    你還是個啥也不懂的新手,你說難不難?” 杭文治眨了眨眼睛,很快算清了這筆帳。

    一共四百五十的任務,自己、杜明強、小順每人一百,阿山八十,敢情黑子和平哥加一塊才承擔七十,這也太不公平了吧?想到這裡,他忍不住要轉頭向那兩個“閑漢”白上一眼。

     杜明強這時已經把自己的凳子搬到了杭文治桌邊,見到後者忿忿不平的表情,他“嘿”了一聲說道:“你不用看他們——平哥肯定不會自己動手的,黑子是他的親信,能承擔七十的任務已經不錯了。

    ” 果然,平哥隻是抄着手,根本沒有要幹活的意思。

    原來“隊長”黑子隻是他的管理工具,在這個監扃舍裡仍然是平哥獨享着至高無上的尊貴地位。

     “他們這樣欺榨同舍,難道管扃教不知道嗎?”杭文治壓低聲音抱怨道。

     “管扃教知道也不會過問的,他們也需要這樣的人。

    ” 杭文治挑扃起眉頭看着杜明強,好像不明白對方的意思,後者隻好又繼續解釋說:“像平哥這樣的角色能夠鎮得住同監扃舍的其他犯人,管扃教就利扃用這種人對犯人們進行管理,同時也會默認他們的一些特扃權。

    這裡和外面的世界不一樣,什麼公平、道理是行不通的,這裡就是一個弱肉強食的社扃會,有它自身的運行規則。

    ” 杭文治點點頭,他也不是笨人,對方隻需略略一點,他便能想通其中的玄機:這裡的犯人哪個不是刁蠻難纏的主?隻有以暴控暴,讓平哥這樣的人發揮出管理作用,才能形成一種相對穩定的局面。

    如果搞什麼民扃主、公平,那肯定得亂套不可。

     “别瞎琢磨了,趕緊幹活吧。

    ”杜明強再一次提醒杭文治。

    同時他把自己的勞動用扃具也搬到了這張桌子上,記有一大疊硬紙,一卷編織繩,一枝鉛筆,一個卷筆刀、一把木尺、一個剪刀和一瓶膠水。

     監獄裡的勞動項目并不确定,一般取決于外聯的管扃教能接來什麼樣的活。

    最近一段時間四監扃區的勞動任務是制扃作硬紙袋,就是很多商場裡的購物專櫃會免扃費贈送的那種盛裝小件的手提袋子。

     杜明強自己先制扃作了一個紙袋,借此給杭文治講解了整個制扃作的過程:先按照特定的尺寸要求用鉛筆在硬紙上畫好制扃作線,然後用剪刀剪開,折好并用膠水粘起來。

     接下來就要到打孔機那裡去打孔,打孔機沒個車間配備一台,由專門的技術犯人操作運行。

     打完孔之後,在孔眼中穿上編織繩作為手提裝置,這樣一個硬紙袋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完成這樣一系列的工作,一個熟練的犯人扃大概需要五六分鐘的時間,手腳笨拙一點的則要七八分鐘甚至更長。

     “你試試吧。

    ”做完示範之後,杜明強沖杭文治努了努嘴。

    他自己則擡頭看着牆上的挂鐘,準備給對方計時。

     杭文治拿起發給自己的那支新鉛筆,塞到卷筆刀裡轉了十來圈,然後左手抓過木尺就在紙闆上比量起來。

    他的落尺極準,幾乎不用調整右手的鉛筆就直接畫了上去,動作娴熟無比。

     “嗯?”杜明強一見這副架勢禁不住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你以前幹過這活?” “我是搞設計的啊,整天都畫工程圖,畫這個還不是小菜一碟?”杭文治說話間動作不停,很快就在紙闆上把基準線畫了個清清楚楚,然後他很潇灑地把鉛筆叼在嘴裡,又換上剪刀開始裁剪。

     “對了對了,我倒忘了你原來的行當。

    ”杜明強拍着自己的腦門說道,同時心中頗為欣喜。

    要知道這制扃作紙袋最重要的步驟就是畫基準線,杭文治視這個環節為拿手小菜,那無疑将極大地提高他的工作效率。

     果然,一個紙袋做完,杭文治隻用了五分半鐘的時間,這對第一次上手的新人來說可稱是個了不起的成績。

    杜明強咧開嘴,神情大悅:“行了行了,本來我還發愁會被你拖了後腿,現在看來,嘿嘿,你比我做得還快呢!” 杭文治也笑了起來。

    自從他進入扃監獄之後,這還是第一次露扃出如此由衷的笑容。

    能得到杜明強的贊賞似乎令他非常高興,或許是因為對方幫過他一次,而自己總算找到了某種能夠回報的方式吧。

     “得了,我不跟你廢話了,咱們都抓緊幹活吧。

    ”杜明強起身準備回自己的座位,在收拾東西的時候後他又叮囑道,“這些工具你可得保管好了,丢失工具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 杭文治點點頭:“你放心吧,我這個人不是馬大哈。

    ” 杜明強繼續“尤其是鉛筆,絕對不能丢扃了,最後不能用的鉛筆頭都得交回去。

    ” “鉛筆頭還得交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