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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傑一家人就住在這裡,這也是一八六九年時,第一代布羅傑從埃米爾手中連同康帝葡萄園一起買過來的宅邸,是他們的“老”家,所以他們從不曾想過要離開。

     不過這楝宅邸倒是陸續改建過不少次,直到現在,除了宅邸的外觀,以及雪侬所住的那間卧室依然保持十九世紀初建時的模樣之外,其他部分都與原來不同了。

     記得初到法國時,由於三樓沒人住,二樓隻剩一間空房,她隻好硬著頭皮住進那間骨董級的卧室,老實說,她真的很不好意思,因為那間房甚至比杜奧爸爸、媽媽的主卧室更大,不僅附有大型更衣室和浴室,還有一間小書房,甚至連門闆都是原來的門闆,浴盆也是原來的黃銅浴盆,電燈和抽水馬桶是唯一的現代化設備。

     聽說她的房間原來是男主人的卧室,是埃米爾的嗎? “小姐,請問您要按照往常的時間用晚餐嗎?”管家瑪麗亞恭謹的問道。

     “不用了,既然大家都去度假了,你就當我也去度假好了,不需要準備我的餐食,也不用整理我的房間,過午之後,若是我沒找你,你就可以休息了,”雪侬體貼地說。

    “和你老公帶孩子出去走走,或者先跟我說一聲,你們也可以到海邊去玩幾天、一個星期、一個月,随便你!” “謝謝小姐!謝謝小姐!”瑪麗亞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了。

     “好了,你去忙你的吧!” 拎著剛剛去逛市集時買來的食物,雪侬腳步輕快的爬上二樓,決定花一個星期時間把資料整理好,再交給推薦她到大學任教的教授看看,如果教授覺得她的教課方針可以的話,她就接受大學的聘書,不然就去中學教中文。

     不管怎樣,她是中國人,不想忘記自己是從哪裡來的。

     由於剛從外面回來,雪侬習慣性的先沖個澡,換上日式浴衣,再到小書房去專心整理資料。

     也不知過了多久,當她覺得有點累想休息一下時,方才發現天都已經黑了。

     巴黎的夏天要過九點後才會天黑,她竟然已工作五、六個鐘頭了,而且是靠著電腦螢幕的亮光在工作。

     “不到十年我就會老花眼了!” 她自嘲地喃喃嘀咕,起身要到卧室的小冰箱取用下午買回來的零食和飲料,孰料門一開,她抽了一口氣,呼吸頓時斷絕,整個人瞬間石化,像聖女貞德的銅雕像一樣!僵得發亮,凍結得比大理石更堅硬。

     在這寂靜冷清的深夜裡,孤伶伶一盞暈黃的煤油燈光驅不走所有黑暗,反而使得眼前視界顯得更陰暗晦蒙,扭曲在牆上的黑影仿佛魂魅在跳舞,那黯淡的、幽靈般的飄忽氛圍,使周遭的空氣轉變成窒人的陰霧。

     是他! 陰晦的煤油燈光中,卧室另一頭,落地窗前的高背椅上靜悄悄地端坐著一個男人,一手搭在扶手上,一手端著高腳酒杯,雙眸是一片深不見底的漆黑,宛如饑餓的大貓盯住肥碩的老鼠般緊緊地攫住她的目光,神情高深莫測,半聲不吭,一動也不動。

     真的是他! 就在确認那一刹那,她腦海裡所有意識猝然被抽空,隻剩下累積了九年的深刻思念,在這毫無防備的一刻,宛如中東火藥庫被點燃,瞬間在她體内轟然爆開來,沒有理智,不再堅強,她隻想飛奔過去傾訴九年來的思念之情——在夢裡,她早已這麽做過幾千幾萬回了。

     結果她什麽也沒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