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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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歇歇吧!估計你也沒什麼爺爺等着,着什麼急呢?” 兩個大漢走過來,我欲刺殺他們,卻眼前發黑,手中的匕首被他們奪了去,人軟軟地摔倒在地上,最後的意識是聽到紅姑說:“好個伶俐的丫頭!這丫頭隻怕是會家子,吃了立倒的迷藥,她卻這麼久才暈。

    你們再給她灌點兒,把人給我看牢了,否則小心你們的皮!”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當我清醒時,發覺并非隻有我一個,還有另外一個女孩子與我關在一起,容貌清秀,氣質娴靜。

    她看我醒來,忙倒了杯水遞給我。

    我靜靜盯着她,沒有接她手中的杯子。

     她眼眶一紅:“這水裡沒有下藥,何況也沒有這個必要。

    這裡看守很嚴,你逃不出去。

    ” 我道:“我不渴。

    ”她轉身将杯子放回桌子,又縮回對面的榻上。

     我活動了下,正常行動沒有問題,可四肢卻仍然提不上力氣,看來他們還特地給我下了别的藥。

     安靜地坐了會兒,理清腦中思緒,我向對面的女孩子道:“我叫金玉,被一個叫紅姑的人下了迷藥,你呢?”她道:“我叫方茹,是被我後母賣到這裡的。

    ”說着她的眼淚已經在眼眶裡打轉。

     我顧不上安慰她的情緒,趕着問道:“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他們為什麼要把我弄來?” 方茹眼淚紛紛而落,哽咽着道:“這裡是落玉坊,是長安城中一個頗有些名氣的歌舞坊,拐了你肯定是因為你長得美。

    ” 我聞言不知道該喜該憂,從身上長滿絨毛的狼孩到如今的窈窕少女,阿爹費的心思終于得到外人的認可,而且是紅姑如此妖娆的女子,原來我的美麗也有資格做紅顔禍水,可我還沒有用美麗去禍害别人,就先把自己禍害了。

    如果能像妺喜、妲己、褒姒那樣,吃吃喝喝、談情說愛,玩也玩了,樂也樂了,最後還讓整個國家為她們殉葬,禍害也就禍害了,我也認了,可我這算什麼? 我問道:“他們是要我們出賣自己的身體嗎?” 方茹道:“這裡是歌舞坊,不是娼妓坊,這裡的姑娘賣的隻是歌舞才藝。

    可說是這麼說,隻要有人出足夠的錢或者碰上有些權勢的人,你即使不願仍舊難逃厄運。

    除非有人為你贖身,或者你的歌舞技藝出衆、地位特殊,長安城中最出色的藝人甚至可以出入皇宮。

    ” 我搖頭苦笑起來,正想再問方茹一些事情,門突然被打開,兩個大漢走進來。

    方茹立即哭着叫道:“我不去,我不去。

    ” 紅姑腰身輕擺,一步一生姿地進來,嬌媚無限地笑道:“這都尋死覓活了多少回?打也沒少挨,怎麼還不長記性呢?今日由不得你,好生裝扮了去跟姐妹們學着點。

    ”說完對兩個大漢使了個眼色,大漢立即拖着方茹向外行去。

     方茹的手亂舞,盡可能抓着一切可以抓住的東西,仿似這樣就可以改變她的命運,但沒有用。

    被褥,随着她滑下了床,又被大漢從她手中抽出;門框,隻留下了五道淺淺的指甲印,她的手最終力盡松脫。

     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一幕。

    紅姑上下打量着我,啧啧稱歎:“你應該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了,倒是不驚不怕,不哭不鬧,你是認命了呢?還是别有心思?” 我沉默了一會兒道:“怕有用嗎?哭有用嗎?驚恐和眼淚能讓你放我走嗎?隻怕換來的是一頓皮鞭或其它刑罰。

    既然最終的結果都是一樣,那我至少可以選擇一條痛苦少一點的路。

    以後我願意聽你的吩咐。

    ” 紅姑愣了一瞬,微眯雙眼盯着我:“你見過不小心掉到水裡的人嗎?他們因為不會水而驚慌,掙紮着希望能浮出水面,可實際是越掙紮,沉沒得越快,最後他們往往不是被淹死的,而是掙紮時,水進了鼻子,嗆死的。

    其實他們不知道如果肯放松自己身體,即使不會遊水的人也可以浮在水面。

    而更可笑的是,很多落水人根本離岸邊就很近,往往憋着一口氣就能走回岸邊。

    ” 我與紅姑對視半晌,兩人唇邊都帶出了一絲笑意,隻是各自含義不同。

    她纖纖玉指理了下鬓角:“你叫什麼名字?” 我道:“金玉。

    ”紅姑點了下頭:“回頭我派丫頭帶你到自己的房中,你若想要什麼可以和她說。

    現在我還有事忙。

    ”說着一個妩媚的轉身,欲離去卻身形停了下,側回頭道:“其實我應該算是救了你一命。

    如果不是我,你要麼最後餓死街頭,要麼乞讨為生,可你的容貌肯定讓你逃不了噩運,那才是真的污穢肮髒。

    ”說完也不理會我的反應,徑自腰身一扭一扭地離去。

     我學跳舞、學唱曲、學吹笛,甚至學刺繡。

    歌舞于我而言最是容易,匈奴人性格熱烈奔放,喜愛歌舞,我自小圍着篝火跳了千百回,又得過匈奴王宮中最優秀的舞伎指點,雖然和漢朝的舞蹈姿态不同,但舞理相通。

    反倒是笛子、刺繡,讓我很是費力。

     不知道别的女孩子如何看這些,我自己卻是慢慢學出了味道,常常獨自一人時也嗚嗚咽咽地練着笛子。

    尤其是夜色下,我喜歡對着月亮吹笛子,可無奈我如今連一支曲子都吹不全,說是音樂,不如說是鬼哭。

    可我自己很自得其樂,總是想着不知道狼兄可會喜歡,将來我會在滿月時吹給他聽。

     坊裡的姑娘向紅姑抱怨了好多次,紅姑卻一味心思地偏袒我,甚至痛罵了一番告狀的人,說若有我一半勤勉,她們早就紅透長安城。

    按理說,我該厭惡紅姑,可這個人容貌明豔動人,性格精明卻不小氣,說話又時不時透着一股引人深思的味道,我實在是讨厭不起來她。

     日子不留痕迹地滑過,在我能勉強地吹一曲《白頭吟》時,新的一年已經快要到了。

    新年是屬于家族親人的節日,就是最風流的男子這時也要回家團圓,一直歌舞不休的園子突然冷清起來。

    一屋子無親無故,或有等于沒有的女子或許正是因為這份冷清才越發要把年過得熱鬧。

    不知道是在說服自己還是證明給他人看,連仿佛早看透了世情的紅姑也是如此,錢财大把地花出去,把裡裡外外幾間屋子布置得紅紅綠綠,說不上好看,卻絕對夠熱鬧,夠喜氣。

     三十晚上紅姑當着我的面,大聲吩咐護院鎖緊門窗,守好院門,然後又命婆子燒暖屋子,召集了園子裡二十幾個姑娘一起圍坐到大榻上,擺好菜肴,行酒令喝酒。

    衆人或因為高興,或因為難過,個個喝起酒來都有些拼命,連一向郁郁寡歡、不甚合群的方茹也是逢酒必幹,毫不推辭。

     我本就沒有酒量,喝得又是後勁極足的高粱酒,三五杯下肚,已經腳軟頭暈,糊裡糊塗地爬到榻裡胡亂躺下,等我略微清醒時,隻覺氣悶得難受,睜眼一看,原來方茹頭靠在我胸上正睡得香,竟然把我當了枕頭。

     環眼四顧,個個都七倒八歪地睡着,你壓着我腿,我靠着你背,被子也是半蓋半不蓋的,幸虧屋裡燒得暖和,倒是凍不着。

    滿屋狼藉中竟透出一股安詳,我輕輕把方茹的頭擡起,塞了個枕頭給她,自己閉眼又呼呼大睡起來。

     剛有些迷糊,忽聽得外面嚷嚷聲,不一會兒已經有人來拍門,衆位姑娘都是嘟囔了一聲,扯了扯被子就又自顧睡去,紅姑卻立即跳下炕,朝我笑了笑,示意我繼續睡,自己抹了抹頭發,披上襖子,快步走出屋子。

     我理好衣裙,下炕到窗邊向外看去。

    紅姑正向一老一少兩個男子行禮,年紀大的男子神情倨傲,隻是微點了下頭。

    年少的問着紅姑什麼話,我隐隐約約聽到什麼“……女子……長相……三個月前……舫主……”看不清紅姑神情,但感覺她好像有些驚恐,說着那兩個男子舉步向裡行來,紅姑欲攔,卻又畏懼地縮了手。

    一面快跑着過來,一面叫道:“都起來!快些起來!” 炕上的姑娘懶懶地翻着身,幾個醉酒醉得輕的,軟着身子爬了起來,一臉迷惘地四處看着,幾個醉得沉的依舊躺着。

    我看形勢不太對,忙去推她們:“趕緊起來,事情有些不對呢!”衆人這才紛紛清醒過來。

     紅姑挑起簾子,那兩個男子一前一後地進來,眼光在屋子内姑娘的臉上一個個仔細打量着。

    坊内歌唱得最好的雙雙姐,顯然認得來人,向來帶着幾分冷淡矜持的她竟然微笑着向兩人行禮:“大年初一就有貴客來臨,看來今年我們園子應該凡事順利,雙兒這裡給吳爺拜年了,祝爺身體康健。

    ” 吳爺緊繃着的臉微微緩和了一下,又立即繃起來,向雙雙姐微點了下頭,眼光依舊逐個打量着。

     我一直躲在牆角,當吳爺打量到我時,我微笑着向他裣衽一禮,他卻神色立變,緊盯着我不放。

    他一面細看着我,一面問紅姑:“她從哪裡來的?什麼時候進的園子?” 紅姑臉色慘白,猶豫着沒有說話,吳爺喝道:“這時候你還不說實話?是真不想要命了嗎?”紅姑哆嗦了下,低頭回道:“她從外地來的,三個月前進的園子。

    ” 吳爺看向我問:“紅丫頭說的可是真話?”我想紅姑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