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金銀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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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惜光步履蹒跚,好不容易捱至州境,不料城門已閉。

    若在往日,這數丈高的城牆原可一掠而上,但他腹間為梅枝重創,内腑亦被枝上所附勁氣震傷,一口氣無論如何也提不上來,雖心急難耐,亦隻得縮在牆腳。

    夜間風雪又大,肚中餓得翻轉過去,他的褡裢中本還有兩個冷饅頭和一件皮裘,隻是日間在梅花幫激鬥中已經失落,這當兒隻得咬緊牙關忍饑受寒。

     好容易苦熬至天明開門,門卒見他身上帶血,衣衫破碎,哪容他輕易進去,攔下了厲言盤查。

    範惜光正自搪塞,一名頭目突然叫道:“他是犯官範知恩的兒子,快拿下了!”霎時間七八名門卒拔刀圍了上來。

    範惜光大驚,若連自己都已為官府緝拿,父親所獲之罪必然極重!他拔出軟劍一陣疾刺,雖在驚怒之中,因自幼生長于官宦之家,卻沒下殺手。

    衆士卒豈是他對手,紛紛腕臂中劍,佩刀叮叮當當落了一地。

    他奪路而逃,衆士卒哪裡肯舍,拾了兵刃吆喝急追。

    這般追追打打,不一會又有一隊巡城兵士加入進來,範惜光抱傷在身,亦複日夜困頓,氣力終于不支,左肩上挨了一記冷槍後,腳下更覺虛浮,眼前晃來晃去盡是兵卒的臉孔和刀槍的寒光,頭腦中一陣陣暈眩,暗想:“難道我竟要斃命于此?”他暗恨先前不智,此時欲待殺出一條血路,卻已不易,隻得發一聲喊,紅了雙眼一陣血拼。

     正自危急,蹄聲笃笃,一乘黑馬沖雪而來,馬上一名裘服少年手揮皮鞭,鞭子過處,衆兵卒兵刃亂飛,臉上開花,捂住了面孔痛叫而退。

    少年鞭子不停,沖到近前,俯身探臂,捉住範惜光左臂。

    範惜光借勢騰身,穩穩落上馬鞍,與少年一騎雙乘,不一刻便将追兵甩得無影無蹤。

     少年策馬不停,在城中東奔西突,對道路頗為熟悉。

    範惜光幾次言謝,少年均不吭聲。

    少年身形遠比他文秀,頸中圍一條黑貂皮領,油光水亮的極是名貴,頭上一色黑貂皮帽壓得極低,舉手揚鞭之際,隻見他手上也戴着精巧的麂皮手套。

     範惜光力竭難支,黑馬奔馳間,不覺将上半身靠在了少年背上。

    少年腰背一挺,一記肘拳重重撞在他肋下。

    範惜光猝不及防,竟給撞下馬背,隻跌得金星亂冒,幾欲暈厥。

    這一來不禁氣沖牛鬥,少年雖救了他性命,卻冷漠乖僻,實令人難生親近之情。

    他大喘幾口,艱難爬起身,怒道:“範某這條性命是閣下所救,閣下幾時要取,盡管來拿便是。

    告辭了。

    ”拱了拱手,也不辨方向,轉身便行。

     少年勒馬冷冷相望,一張微黑清瘦的面孔繃得緊緊的,眼神裡不露喜怒,待範惜光在雪地裡趔趄出三四十步,方躍下馬背,從地上抓把雪收力一捏,揚手擲出,方位奇準,正中範惜光背心靈台穴。

    範惜光昏暈栽倒,少年上前抓住他腰帶,将他打橫放上馬背,手牽黑馬,信步往僻靜處行去。

     範惜光醒來時,已置身于一間幹淨雅潔的青磚瓦房内,身上蓋的素色棉被尚是新的,床尾旺旺地燒着一盆木炭,門口屋角小爐上“剝剝”地熬着一砂鍋湯藥,一名灰襖老者正彎腰調弄。

    老者笑道:“範公子醒了?這一覺好睡吧,整整五天五夜哩。

    ”範惜光驚道:“我睡了五天五夜?”他身中焚心丹之毒,僅有七日之命,相救父親尚不知從何着手,這一覺竟睡去了五個晝夜! 老者道:“可不是。

    為了讓範公子靜息療傷,我家公子特地在藥裡添了幾味安神之物。

    ”範惜光無心多話,掀被下床,見屏風上搭着一套棉衣褲,當即拉來穿上。

     老者道:“我家公子即刻便回來,範公子何不等等再去?”範惜光微一遲疑,料想他口中的公子便是那冷漠的黑袍少年,道:“請轉告你家公子,大恩不言謝,範某身有要事,不及當面辭别了。

    ”擡腳跨出屋門,便見那少年正往院中一株臘梅上拴馬,皮靴上沾着泥塵和雪粒,顯是剛剛外出而回。

     少年頭也不擡,淡淡道:“傷好了?”範惜光身上傷口已經愈合,内腑也不覺疼痛,必是這數日間少年為他療治過了。

    他心中感激,也不計較對方态度,抱拳道:“多謝公子仗義搭救,範某有生之日永感大德。

    ”說得極是懇切。

    少年輕輕一哼,道:“給你包紮傷口、吊湯弄藥的是老蔡,你謝我作甚?何況救你非我本意,不過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拴好馬,拍拍手,徑自走入廳堂。

    那灰襖老者老蔡給他送上一杯熱茶,他也不除手套,接過了焐在掌中。

    範惜光跟進屋去,問道:“不知公子受何人所托,難道是我師父?”他生平除了師父清一真人,并未結交江湖人物。

    少年啜一口茶,方道:“你師父是誰?”範惜光好生失望,本以為這少年受師父所托,那麼說不定他老人家左近便會趕來相助。

    惘然一陣,道:“那托公子的究竟是何人?公子名諱可否見告?” 少年神色略見不耐,道:“不必多問,旁人原不圖你感恩念德。

    ”頓了一頓,又道,“令尊關在王左安家花園地牢中,受過重刑,性命暫時無礙。

    王左安給他安的罪名是什麼朋黨士人、诟謗朝廷、擾亂朝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