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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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杯的那隻手,突然之間劇烈地抖動了起來! “你說,你說……哦天哪!如松!我,我可真是個大混蛋啊!”逸之蓦地全身顫抖起來。

    他突然捂着自己的眼睛,仿佛在拚命地壓抑着突然暴發的巨痛一般! 如松定定地看着他,心下什麼都明白了:果然如此! 如果事情不是這樣,連他都想不明白:憑三妹那樣的性情,逸之剛剛暴死獄中不足一月,她就是再沒有情義,再怎麼水性楊花,也不會突然之間就恁地迫不及待、恁般老老實實地就嫁到吳家去呵!而她若拿定了拚死的主意,劉家又有哪個人敢拿她怎麼樣? 如松突然泗涕滂沱起來,果然還是三妹的性情!她肯定是為着要留住逸之的這一份“血脈”,才肯含羞飲辱嫁到吳家的!而憑着吳子霖那般内秀的一個人,決不可能沒有察覺!憑着吳家老少的精明,憑着吳子霈那個老狐狸,吳家那上上下下一家子老少……天哪!真不知道,這十多年來,三妹她是怎樣活過來的? 他悲泣着,也自責着:這些年來,在三妹最急難的時候,連那平素不吭不哈的一個吳子霖,都能這般挺身而出地保護她們母子!而自己這個當大哥的,從來想到過關心過她麼?梁逸之,至今還在怨怒于她當年的“背叛”!直到今天還不肯讓她知道他仍舊活在世上的真相! 這一切,是怎樣的殘忍啊! 如松真想站起來,惡狠狠地和逸之幹上一仗!打個頭破血流,打個落花流水才解恨!可是,一俟擡頭看到逸之那副悔斷肝腸的劇痛模樣,一時又不忍理會他了! 如松流着淚,兀自抓過酒壇,也不用酒杯,竟用那喝茶用的茶碗,一碗接一碗地自管痛飲起來。

    細想一想:自己又有什麼理由和權力去埋怨人家逸之?畢竟,逸之是他們劉家夥同吳家,生生拆散了人家這一對深深相愛的人呵! 堂妹她,對自己和二弟如桦,打小都是用盡苦心,每每都是無私相助的。

    可是,這些年來,自己在京城一天天地得意,又何曾真正想起過她、關心過她了?又何曾想過,聽聽她活得如何、想些什麼了? 而且,記得當年自己回山城時,她也曾告訴過自己:她托杜鴻飛找縣太爺打救梁逸之、杜鴻飛突然失蹤、梁逸之突然暴斃的事情。

    自己當時隻顧忙着接妻小出門上任,為什麼就沒有細想一想她說的話?幫她分析一番?憑杜鴻飛素常的為人,根本就不會做下那等的不仁不義之事!也決不會為了那區區三幾千銀子的财物卷席而逃!而杜鴻飛突然失蹤,又是多麼有悖常情的事?為什麼就沒有想到,自己應該到杜家去問一問實情、尋一尋鴻飛的下落呢? 難道,當時的自己不也存有一段私心在内麼?難道,自己當時不也想少招惹閑事麼?而且,如茵已經嫁了吳子霖,家裡老人們終于可以松口氣了!自己哪裡還想去替她翻什麼舊賬? 比起如茵那樣一個俠肝義膽的女兒來,其實,你們這些号稱她最親近、最信任的男人,哪一個又不是天大的混蛋呢? 如松醉得一塌糊塗! 逸之哭得一塌糊塗! 最後,倒是鴻飛最先清醒了…… 如松在湖北校閱新兵的公務結束以後,返到逸之所在的軍營,準備和逸之一起回鄉。

     逸之匆匆安排好了公務,向幾個朋友說,他要立即返回故鄉一趟。

    幾個朋友埋怨說:“究竟有什麼事,能比革命更重要?正值關鍵時刻,此時離開大為不妥!” 逸之見隐瞞不住,隻得據實說自己失散多年的妻兒,剛剛有了下落。

    先回去見一見,立即就趕回來的。

     幾個朋友一聽竟是此事,反倒催促起他來!衆人在一起好幾年了,如今突然聽說他失散多年的妻兒有了下落,沒有一個不為他高興的!都道:“大哥,這次回去,幹脆把嫂夫人和侄子一起接到湖北來。

    我們在這裡幫你租房、置辦家具。

    你帶着嫂子和侄子一到,立馬就可以住進去了。

    ” 逸之說:“先不用忙。

    眼下,我還不知她母子的情形究竟如何,等返回來再安置也不遲。

    ” 辭别了衆人,逸之和如松又是水路、旱路,又是火車、馬車地,不多日便趕回了山城。

     如松先着了一位靠得住的家人,令他到吳家坪一趟,交待的話是:也不用說是自己找她,隻說老太太要女兒回家一趟,有件急事要和小姐商量。

     家人依命來到吳家坪,按大爺的話禀報了小姐。

    如茵告知大哥大嫂,匆匆托付了在學校念書的宗岩,乘了娘家來接的馬車往城裡趕。

     誰知,那馬車離了吳家坪,到山城時也不進城,卻隻管繞着城外的路,一直朝城北馳去。

    如茵不解,撩開車簾詢問時,車把式和家人這才籲住了牲口,轉臉說:“大爺事先囑托下的,到吳家,隻說此番是太太要找小姐商議事情的。

    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