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關燈
來這一趟。

    這對镯子,式樣倒也别緻。

    若托人送到劉府,給劉家小姐做個禮物,還拿得出手麼?" 娘沉着臉沒有說話。

     子霖擡頭時,見娘竟然别轉過臉去拭起淚來! 子霖心内蓦地一緊,急切地追問:"娘,劉小姐她……家裡,出什麼事了?" 娘沒有說話,依舊滴着淚。

    子霖一時就覺得自己的一顆心有些抽縮和絞痛起來:"娘,劉小姐,她……她,出了什麼事?" 娘滿臉是淚,隻是沉默不語。

     子霖心内着急,一時就覺着手腳發麻起來:"娘,到底怎麼啦?" 娘擦了擦了眼淚,突然,咬着牙恨恨地說:"霖兒!從今往後,你再不要在我面前提什麼劉小姐、劉小姐的了!我今兒跟你明說了,你也犯不着為她生氣!她能出什麼事?活得再好沒有了!聽她家的人說,她這會兒正在京城一個驢尾巴吊棒捶的親戚家裡,說是什麼直隸按察使三品大員的舅舅身邊享清福呢!他那個舅舅,在京城也不知給她攀上了一門子什麼皇親國戚——大不過是把她送給王府或是宮裡當小老婆罷!前些時,知府老爺發了話,胡知縣跑來,硬是退了咱家的親事!" 吳子霖仿佛雷擊了一樣!頓覺一股子寒氣從頭頂到腳心,從肌膚到五髒,一陣一陣地湧上來,一時竟覺得透骨地寒冷起來。

     他結巴着:"劉、劉,小姐……她,她什麼時候去的京城?" 子霖娘滿眼冒血:"哼!真不知道,書香世家的劉家怎麼會養出那麼個下賤的野胚子來!一個女孩子家,竟然跟着兩個堂兄,瘋瘋颠颠地跑到一千多裡的京城去了!結果,他那個舅舅就在京城給她攀下了一門子親!還說咱家依仗權勢,強聘的她,說她是逃婚才跑到京城的。

    河南知府的人一到,胡知縣立馬變了腔,軟磨硬纏地非讓咱家退還了婚書。

    這,這不是太欺負人了麼……" 子霜娘的話未完,突然驚呼起來:"霖兒!霖兒!老天哋!你這是咋啦?" 此時的子霖,一張臉已無半點血色!隻見他嘴唇發紫地捂着胸口,隻管大口大口地喘着氣! 子霖娘見了,一時竟吓得手腳都不會動了,一邊對小僮高喊着:"還不快去,叫人,郎中來啊——!" 子霖一邊對娘搖着手,一邊喘着氣:"娘……不要……驚得衆人都知道!我沒事兒……"說完,又喘了一陣。

    子霖娘趕忙又是撫背、又是撫胸地,當衆人應聲跑到屋裡時,子霖娘這裡卻覺着天眩地轉,一下子昏厥過去…… 吳家大哥吳子霈,一邊忙亂着,又是請醫生又是煎藥地,心下憋了一口惡氣,覺得自己無論如何也咽不下了:雖說當初吳家求聘劉家時,動請的是胡知縣做的大媒。

    可畢竟劉家當初也是允了婚、受了聘禮、換了生辰八字,并答應年下完婚的。

    如今,就算要退婚,也得先征得吳家同意。

    可是,吳家這裡尚未允準,劉家京城的表兄竟然就擅把劉家小姐另許了他人!若說仗勢欺人,這才該叫做仗勢欺人呢!當初,那劉家的來頭甚大,胡知縣又立逼着要退婚書,自己也不敢公然得罪了他這個土皇帝——雖說小小一個縣令,可也有抄斬生殺之權呢!這口氣隻能先咽下,等弟弟來家時,再與他慢慢商量,另聘她人就是了。

    可是沒有料到,弟弟竟會癡心如此! 如今,為了此事,娘和弟弟兩人同時都被氣得卧床不起了!家中一時雞飛狗跳地,連下人們提及此事,都覺得不能咽這口氣!都說:"咱家二爺如今好歹也是堂堂的七品官老爺了,咱吳家的姑爺好歹也在省撫衙門裡當着差,怎麼能這般窩囊地任人欺負呢?"吳子霈想,吳家若是不吭不哈地咽下這口氣,從今往後就别想在鄉裡面前擡頭做人啦!他咬牙切齒地想:這回,就算鬧到金銮殿、到了皇上和老佛爺那裡,也得把這個理兒說清楚! 誰知,當他告訴子霖,說想要叫回兩個妹妹和妹夫家來,讓他們幫忙出個主意,托人到皇上那裡奏上一本,打這一場是非官司的話時,子霖聽了,一時急得青筋亂暴,他一把拉住大哥的手,喘着氣、白着臉道:"大哥!你這是做什麼?就是鬧得天翻地覆,官司不論打赢還是打輸,兩家為此鬧得撕破臉、丢了人不說;就算能把劉家小姐奪回來,又有什麼大意思?而且,事情原是因我一人癡心所起,也怨不得外人。

    算了罷!再說,這事兒什麼也不怨,隻怨小弟不争氣!若是早聽大哥的話,好生念書,中了舉、得了第、放了翰林,正明公德地,人家還會這般瞧我不上麼?" 子霈聽了,禁不住長歎一聲,眼中噙着淚花兒說:"兄弟!咱老吳家咽過這種窩囊氣麼?兄弟你說得也對:這等窩囊氣,還不是因為咱家近親裡沒有戴紅頂子、藍頂子的大人物嘛?" 子霖隻叫了一聲"大哥",便覺着萬念俱灰了…… 子霖原本就身子虛弱,怎禁得這般打擊?加上娘也為此受了挫磨,也是一病不振起來。

    母子倆又是吃藥又是請郎中的,看情形,一時到不了任了。

    隻好給知州大人寫了封信,令衙皂先返回衙去,言說家母之病未愈,自己又感受風寒,請知州大人繼續代為護理官印。

     這時,京城的大侄子吳宗嶽也寄回一信。

    子霖見了信,似乎一下子悟出什麼來了:看來,那劉如茵小姐幡然悔婚之事,絕不那麼簡單了! 原來,子霖從侄子的信裡才知道:當初和劉如松、劉如桦三人一起到天津新建陸軍從軍的梁逸之,已被格外擢升為六品武官! 雖說舊日裡他也曾知道此事,可當時并未多心。

    如今方知,原來,那劉家小姐也在京城!這會兒,劉家突然悔婚,不覺就把兩件事連在一起想了:那末,當初進京的一路之上,劉如茵兄妹三人應是和那姓梁的同行同止、朝夕相處的? 一時間,子霖隻覺全身涼得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