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 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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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老賊的狗黨嗎?” 裴敬亭注視龍竹下落身法,暗暗驚奇,一聽他出語譏刺,便冷笑道:“你小小年紀,出口傷人,這樣目無尊長,也是昆侖的規矩嗎?” 龍竹這時早看見那白天用奇形軟兵刃和姊姊相鬥的漢子又在和姊姊動手,而且原和這個書生模樣的人在一棵樹上,明白這書生必是碧雲莊黨羽,哪肯讓半分,當下手指裴敬享喝道:“你敢向我充什麼尊長;你們這些孤群狗黨,要替吳家老賊送死,就快過來,我沒工夫和你說廢話!” 裴敬亭仰天大笑,打量方龍竹幾眼,高聲說道:“你這個無知小孩,竟敢如此狂妄。

    你來碧雲莊尋吳莊主,原不幹我事;可是你們姊弟一來到就連連傷人,現在到我面前也如此無禮。

    我卻不能不教訓你,你快束手就縛,我送你到你師父面前去。

    ”龍竹本要出手,但摸不清這人是什麼來頭,隻怕真是師父朋友。

    便忍氣問道:“你先說說你是誰。

    ” 裴敬亭冷笑道:“我是華山裴敬亭。

    你師父雖不認得我,也該說過我的名字。

    ” 龍竹微微一頓,喝道:“我隻知道華山許伯景和黃衣道人;就沒聽說過什麼姓裴的。

    你既然不認得我師父,充什麼長輩?你識相些,快快走開,不然我當你是吳家老賦狗黨,卻不管你是不是華山派。

    ” 要知裴敬亭年未四十,赤陽子又久不出山,雖然知道許伯景有這麼個小師弟,那會留意到他。

    龍竹聽他說并非師父朋友,頓無顧忌,立刻叫了陣。

     裴敬亭原要目炫身分,不想反目取其辱,當下惡念随生,怒視着方龍竹道:“你既然自己讨死,就使出你的本領來。

    隻要你逃得出我的掌下,我就不再管你的事。

    ” 龍竹側目一看,馮卧龍與方靈潔已經連換了十幾招,山徑太窄,兩人都隻是凝足不動,但忖度姊姊不難取勝,但那邊樹上隐隐坐着一人,穿着紅被風似乎正是白天與李揚一同引自己入洞的老者;但不知他如何在那兒袖手觀戰。

    龍竹經過石洞之困,知道碧雲莊仇家并非易與,暗暗心懷戒慎?這時一看敵人明是以逸待勞,知道久拖不利,念頭一轉,便向裴敬亭喝道:“誰和你鬥口,我要看看你有多大能為。

    ”身形在樹枝上輕輕一轉,面向裴敬亭,右掌回向胸前,左臂一探,身随掌進,立向裴敬亭胸前擊去,裴敬亭微一側身,退出數尺,仍然足點樹枝,右手卻順勢在樹枝上一撈,抓下一把樹葉,喝聲:“下來”,一片綠彩從掌中飛去,龍竹見他來勢詭異,不知是什麼東西,不敢用手接,身形猛然一斜,向旁沖出,那片片樹葉打到樹上,震得枝葉亂飛。

     龍竹知道不可輕敵,攝氣凝神,猛往上一竄,雙臂疾抖,身形倒轉,用出“月落千潭” 的殺手,向裴敬亭襲來。

     本來裴敬亭功力甚深,龍竹雖得昆侖真傳,要勝他大非易事;他這時若用劈空掌力還擊,龍竹吃了身子懸空的虧,多半要落下風。

    這是龍竹經曆太少之故,“月落千潭”的招式若非拿準對方功力,不能亂用。

    他實已犯了輕動的病。

     可是,事有湊巧,裴敬亭和他過了兩招,看出這個少年不易制服,但卻仍想設法擒住他送到碧雲莊,因此自己滿心盤算怎樣将他生擒:一見他淩空撲來,不用劈空掌迎擊,卻身形向旁一縮,雙掌疾翻,由外向内環抱過來用出“混元手”中的“抱日式”,想将龍竹手腕拿住。

     龍竹雙掌合成月形,本來暗蘊變化,一見裴敬亭來拿自己手腕,忙兩肘一縮,雙掌立變成掌心向外,氣貫前臂,突向外一抖,變成“排雲三式”;裴敬亭仍不願和他鬥掌力,見他掌心翻出,心念動處,變招奇快,雙臂微微一沉,龍竹掌緣幾乎貼在自己指尖上滑過去,趁勢喝一聲:“看你那裡走!”雙臂一送,左右手又分向龍竹兩手脈門扣去。

    龍竹氣聚腰肋,急淩空往後一縮,身形在空中突向後移尺許,俨如魚遊水中,裴敬亭雙手跟着走空,足尖微點,身形也接着前竄過來,龍竹未及變式,裴敬亭雙手仍向龍竹脈門扣到。

    龍竹隻道要糟,一咬牙猛然雙掌一剪,這是敗中求勝。

    裴敬亭一聲長嘯,手指上揚,雙掌一低一昂,竟貼在龍竹掌上。

     這時不但裴敬亭以為自己穩勝,連方龍竹也心慌意亂,但要閃要退皆已無及,隻得雙掌猛往裴敬亭一迎,意凝命門,将罡氣真火猛然運往掌心,施展大天罡六陽手,來和裴敬亭一拚。

     裴敬亭自恃混元手已到火候,又從未見過六陽手功夫;隻以為自己運混元一氣之力必定将方龍竹真氣震散;當下四掌相貼,裴敬亭還打算說兩句便宜話,話未出口,隻覺得方龍竹掌心奇熱如火,又緊緊吸住自己手掌,刹那之間,掌脈之際竟微微一麻,不由大驚,哼了一聲,也緊閉牙關,用了混元氣十成力量從掌心發出。

     要知大天罡六陽手是玄門無上奧訣。

    龍竹功力雖淺,但和混元手相遇時,太陽真火恰能克住混元真火。

    混元一氣之力本是剛力為主,化真火正如石上火星,六陽真火卻是先天純陽之火,純駁大殊;裴敬亭恰恰以己之短攻人之長,焉得不敗。

     當時四掌相抵,龍竹雙足向旁一鈎,貼住一根樹枝,裴敬亭也單足點樹枝,探身向外,兩人都是一半懸空。

    各運十成力量相拚。

    一瞬間兩人足下樹枝都震得嘩嘩亂響,裴敬亭鼻端汗出如漿,方龍竹也全身震抖。

    外表看起來,似是裴敬亭占上風,但内行一看,便知兩人再撐下去,必是兩敗俱傷,而方龍竹不過傷在筋骨,裴敬亭卻要氣血兩崩。

     火雷王孫天夷早應孩出手,但他也以為裴敬亭這回十九可勝,一心隻看住洞口小徑上的方靈潔和馮卧龍;想等馮卧龍遇險時,自己再出手相救。

    他為人刁鑽古怪。

    這時要等别人臨危他才來顯顯威風,也是他向來有的怪癖。

     那知道馮卧龍雖非方靈潔敵手,但仗着神蛟帶能剛能柔,格式又十分奇異,竟然纏鬥了這大半天。

    靈潔安心要看明他的招式,也暗蘊内力,待機而動,孫天夷看到此時,心裡方暗說,那姓馮的怕走不出十招了,一面偏頭一看裴敬亭與方龍竹這面的情形,卻大驚失色,連忙探囊摸出烈火珠和梅花如意扇,一抖披風,雙手暗藏被風之後,口裡大叫道:“裴大俠且退,讓我擒這小子。

    ”他聲如巨雷,在場的人聞聲都微微一驚,他這時身形向方裴停身之處一竄,披風飄動,幾粒烈火珠已從被風上的小孔中射出,接着披風掀起,露出兩手。

    隻見他十指連動,登時滿空一陣陣刺耳異聲,一圈接一圈的烏影又從他掌中飛出。

    原來梅花如意扇卻不能隔着披風打出來。

     火雷王孫天夷是天下知名的第一暗器名家,這烈火珠與梅花如意扇又是他平生最得意的絕技,一經出手,果然聲勢非凡。

    隻見那光射出的一粒粒豆形小珠,出手時斜向上射,在半空轉成圓弧形下落,後出手的幾粒剛剛趕上;一粒碰一粒,登時紛紛爆裂,那些小豆形珠竟都變成一團團火焰。

    梅花如意扇是五片鋼葉釣戍,中間一個小軸,五葉分挺,略似梅花;出手時隻借指力在小軸上一送,立刻寶扇便疾旋電閃随着烈火珠後面飛來,一陣鳴鳴聲中,扇上五片鋼葉疾轉生風,将火球一催,就像一股風追着一片火吹動;火借風力頓時大盛,那一團團火球撲到裴方二人身側時,已合成了大片烈焰。

     裴敬亭本來已覺得真氣搖搖,頭昏目眩,聽孫天夷猛喝,心微微一驚,頓覺方龍竹掌心熱力直逼過來,兩手脈門突然一熱,立刻雙臂發麻,丹田大震,方暗叫一聲:“完了”,身形已不由自主向前一傾,這時那大片烈火也已經撲到。

     玄門罡氣功夫與尋常掌力不同;比掌力時敗者一定被擊退,鬥罡氣真火時敗者被勝者吸住;所以裴敬亭真氣一散,立被方龍竹六陽手真火吸得向前傾倒;孫天夷喚裴敬亭後退才發出烈火珠,見裴敬亭退不下來,已有些着慌。

    此際看火焰撲到,裴敬亭向前一傾,恰好與方龍竹同在烈焰籠罩之下,孫天夷急得汗出如漿,忙縱身過來又連喝道:“裴大俠快退!”但這那來得及,隻聽見方裴兩人同聲驚叫,那一片烈焰已裹住兩人,猛向下頂千丈澗谷墜去。

     就在這時,那邊洞口方靈潔也大叫道:“我放你一條命。

    ”接着又連喚:“龍弟,龍弟。

    ”她身形如風,已躍到這面樹叢中。

     這真是瞬息間事。

    孫天夷趕到,靈潔也逼退馮卧龍飛身躍下;那裴敬亭與方龍竹卻在烈焰中墜向澗谷。

    孫天夷先到一步,顧不得再看方靈潔,自己俯身向下面便竄,去搶救墜澗的裴敬亭,方靈潔往樹枝上一落,也趕忙下躍;這四人一齊向澗谷躍下。

    隻丢下馮卧龍左手持神蛟帶,右手撫着左肩,站在那羊腸小徑上;原來他被靈潔掌力震傷了左肩,幸而不太重。

     龍竹先前突覺裴敬亭不支,精神一振,兩掌急收,将裴敬亭吸過來,正一吐罡力,要劈去裴敬亭的混元功,不料烈焰撲來,顧不得再傷裴敬亭,一提氣便想竄起,那知道身形方一離樹枝,猛覺渾身筋骨奇痛,未及轉念,火已上身。

    他與裴敬亭苦鬥時,精力用盡,末了雖勝了裴敬亭,自己也早已經受了暗傷,加上烈火上身,在空中再穩不住勢子,便向澗谷跌去。

    但他筋骨雖傷,真火罡氣聚于手臂,兩手還能使用,自己一看要粉身碎骨,心裡一急,精神陡振,在下墜時,兩手猛往身後一插,嚓的一聲,十指竟穿入後面樹根,将身形定住,可是兩肩就像脫了臼一樣,奇痛難忍。

    恰好靈潔躍下,瞥見龍竹懸在樹根上,身上火焰尚在延燒,忙一擡兩肩,仍用天龍九式身法,将龍竹抱起,急急将身上火焰按滅。

     那邊孫天夷直躍下去,眼看裴敬亭要跌落石上,這一來自己如何見朋友;怒喊一聲,袍袖一抖,急竄如電,頭反向下。

    竟趕到裴敬亭身後,一伸手将他肩膀抓住,然後兩膝向下一蕩,身形翻轉,裴敬亭反被他舉在頭頂上,但他也不能再收勢,竟直落在洞底石頭上。

    他竟将裴敬亭輕輕向水面一浸,滅去身上火焰。

     靈潔抱了龍竹再竄上來,便向對崖躍去。

    這時龍竹目閉氣喘,身上衣衫一塊塊爛成碎片,露出火傷。

    靈潔怕再遇敵,不敢耽延,一落地便咬咬牙,回頭向碧雲莊望望,飛步向亂山中跑去。

     這時天已黎明,孫天夷從洞底挾着裴敬亭再上來;自己也覺得心跳不已。

    他剛躍上山坡,遠遠忽見有幾個人影從碧雲莊那邊奔來。

    孫天夷迎上去看時,卻是吳璞和李揚。

     吳李二人一見裴敬亭似已昏迷,孫天夷滿面大汗,不由大驚,問明情形,便一同急急返莊。

     到莊上又多添了一張病榻,吳璞看裴敬亭身上衣衫燒得焦爛不堪,連聲長歎,一面要叫人給他換衣。

    孫天夷卻搖手道:“衣裳事小,裴大俠剛和那姓方的小子鬥内功,受了重傷,又讀被我烈火珠灼傷幾處,現在萬不能讓他多動。

    先服一點藥再說。

    ” 吳璞定定神,長歎兩聲,凄然向李揚道:“我們竟害了這許多朋友。

    仇人如此厲害,早晚再來,我們仍是難逃;早知如此,真不該白白讓朋友受罪。

    ” 那裴敬亭正悠悠醒轉,隐約聽見吳璞說什麼仇人“再來”,便啟眸道:“吳二哥放心,那個勝方的男孩子雖然傷了我,料他也受傷不輕,至少也得過個把月才能複原……”他氣喘不已,但還忘不了好勝一念。

    吳璞見他醒來,便過來勸慰。

     李揚心裡卻暗暗算計道:“若是真過個把月,那時武當也該有回音來了。

    ”—— 掃描校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