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一悟生善念 半瞥起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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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一退,回手一探,“咔嚓”劍鞘卡簧一響,三尺青鋒出鞘便是三點,一招不變,三式連環,冷飒飒、寒閃閃,攻向花頭陀前胸“玄機”、“七坎”、“将台”三大主穴。

     劍起神速,人搶中宮,劍是神兵,人是高手,這樣一招三式,是姑娘招中最具殺着的三招。

     花頭陀行家識貨,咦了一聲,突然身形一矮,雙膝一分,霎時頓矮三尺,沒有等到姑娘劍招變化,花頭陀身形又起,頭頂上金光一閃,容不得姑娘撤劍,隻聽得“嗆啷”一聲,火星四濺,姑娘的長劍一下被震蕩開四尺,手腕發麻,虎口幾乎要震得出血。

     勝黛雲一個倒踩七星,疾飄七步,看看自己的長劍,還是完好無缺,她再看看對面花頭陀,臉上一團邪笑,雙手各拿着一個長約二尺六七的獨腳金佛,對姑娘點點頭嘻嘻地說道:“小娘們!你休要不識好歹,灑家喜歡你,才手下留情,要不然你那柄長劍,早就将你磕飛了。

    來!來!來!不要一臉怒火,灑家倒是有一腔欲火難忍,放下劍,灑家教你共參歡喜禅,享受人生極樂。

    ” 勝黛雲哪裡聽得下他那樣滿口污言穢語?但是她知道對方兵器沉重,硬拼無益,心裡念頭一轉,突然厲叱道:“賊頭陀!姑娘今天要為武林除害。

    ” 長劍振腕殺出一招花式,但見青光閃閃,劍幕重重,這是炫惑敵人的名招“落英缤紛”。

     花頭陀笑嘻嘻地站在那裡,用一個獨腳金佛護住面門,另一個獨腳金佛橫在手中,待機而動,嘴裡面還不幹不淨地說道:“大妞兒!我的小心肝!留點氣力回頭自己好脫衣服。

    你這種三腳貓的把式,也在灑家面前賣弄?” 勝黛雲不理會他,一連三三連環九式“落英缤紛”,在花頭陀身前不停的揮舞,花頭陀一動不動地在嘻嘻發笑。

     突然,姑娘身形一定,緊拿樁步,右臂倏一收一伸,滿天劍影突然變作一點,疾如一點流星向花頭陀“鎖喉”刺去。

     這一招雖然不是什麼難防的變化,但是,姑娘出手之快,說明她的功力确是不凡。

     花頭陀呵呵一笑,手中金佛一磕,口中叫道:“大妞兒!你撒手吧!” 叮當一聲,姑娘長劍去勢太快,招式已老,撤招不及,當時手臂一麻,長劍蕩開,形成門戶大敞。

     花頭陀哪裡放過這個機會,右手金佛一掖腰間,淫蕩地笑道:“心肝寶貝!你再往哪裡跑!” 說時遲,那時快,花頭陀正伸開手,身形如此向前一逼的瞬間,突然姑娘左手食指疾彈,厲叱一聲:“着!” 一縷勁風彈向眉心,花頭陀這才知道上了大當,可是已經遲了,他勉強将頭一仰一偏,卻逃不過這一指之危。

    隻聽得“哎喲”一聲号叫,花頭陀右手掩住右邊眼睛,跄踉一個倒縱,穿過院落,一下撞到前牆影壁上,轟隆一震,屋上的瓦都被撞得紛紛下墜,隻見那鮮紅的血,順着手汩汩地向下流。

    他跳着腳罵道:“好丫頭!你手段好毒辣!原來你還會‘指風打穴’,好!算灑家看走了眼,栽在你手裡,咱們走着瞧。

    ” 勝姑娘冷笑道:“你這種人留在世上,有害無益,今天非要将你除掉不可。

    ” 那花頭陀沒有等到姑娘搶過來,便跺腳咬牙罵道:“丫頭!你記着今天這一指之仇!” 大紅袈裟一旋而起,人像一陣風,掠過屋頂,冒着那絲絲細雨,走得不知去向。

     勝黛雲沒有追趕,她自己知道今天這一場勝得很僥幸,若不是運用了一點心計,這一着“指風打穴”未必就使用得上。

    如果“指風打穴”不能奏功,論勁道沉厚,論出手經驗,她無疑的要遜對方一籌。

     她目送花頭陀逸去,呆呆地站了一會,心裡真有無限的感慨,尤其外面陰沉沉的天氣,更增加了姑娘在一陣緊張拼命之後的孤寂與落寞,這是她自從離開黃山以來,第一次感到自己是這樣的孤單。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感到自己有兩顆眼淚,沿着臉頰緩緩地滾下來。

    她歎了一口氣,正待伸手将眼淚擦去,突然身後“叭”地一聲,微微地一響。

     勝黛雲霍然而驚,長劍一揮,先護住自己,倏地轉過聲來,才發覺到左邊廂房裡花頭陀生的一堆火,方才炸了一個火花,使勝姑娘吃了一個虛驚。

     看到火,使姑娘想到自己身上的濕衣,正好此時有一陣涼風吹過,冷飕飕不由地打了個寒噤,一股寒意,泛自心底,渾身起了一陣戰栗! 八月天氣本已是薄寒季節,尤其此地接近西北邊陲,早已經是有初冬的意味,特别又是陰雨綿綿,更增加一分寒冷。

    姑娘這一身濕衣就如同一片片冰冷的鐵片,披在身上。

     勝姑娘心裡暗自忖道:“不要病倒了才好!還是趕緊先将濕衣脫掉烤幹再穿。

    ” 她走進房裡,隻見房子當中,一堆柴火燒得正烈,火旁煨了一個錫水壺,裡面正冒出陣陣熱氣,陣陣酒香撲鼻。

     火當中支了一個鐵架,架子上放了一個瓦罐,咕噜噜地噴出撲鼻的肉香。

     勝黛雲将身上的外衣脫下來,用木柴撐起來,放在火邊烘烤,身上隻穿了件貼肉内衣,抱着雙膝坐在火旁邊,呆呆地發怔,她想到許多足以使她黯然神傷的事。

     她在想:“如果此行有甯哥哥陪着我,縱然此處是一座破敗的古廟,那種情調與現在就迥然不同了。

    ” 她輕輕地歎了一口氣,那水壺裡冒出來的酒味,似乎立即對她起了很大的誘惑。

    不知道這是一種什麼理由,人在心情沉悶的時候,酒往往就變成最好的夥伴。

     勝姑娘不覺之間,伸手取來那壺燙得熱熱的酒,咕噜噜對嘴喝了一口。

     一股強烈的辛辣味道,立即使姑娘嗆得咳紅了臉,但是對于一個不會喝酒的人來說,卻也有一種強烈的刺激,使勝姑娘沉悶孤單落寞的心情。

    得到了點振奮,于是,她慢慢地一口一口喝下去。

     常言道得好:“借酒澆愁愁更愁”,姑娘的滿心塊壘如何能借酒澆去?不消多久時分,姑娘昏昏沉沉地就倒在火邊昏睡過去。

     不知道經過了多少時間,一陣寒冷将姑娘從沉睡中冷醒過來,她打了個寒噤,爬起身來一看,房裡的火,不知何時早已經成了灰燼,她摸摸身上的内衣倒也幹了,挂在木架上的外衣也早就幹了。

     擡頭再看看窗外,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下來了,房裡的光亮,正是天空明月照進來的清輝。

     勝姑娘站起身來,隻覺得頭重腳輕,而且口中發幹,四肢乏力,頭痛得欲裂,不覺心裡大驚,忖道:“糟了!想必是酒喝壞了,受風寒,恐怕是病倒了。

    可病不得,要病在這荒林古廟中,死了都沒有人知道。

    ” 想到死,她頓時有一陣毛骨悚然的感覺,姑娘并不怕死,但是,此時非時,此地非地,她要死早就跳進了白雲壑,所以要拖到今天,曆盡千辛萬苦,那是因為她有一番深遠的用心。

     勝姑娘在一陣驚恐之際,立即匆忙地披上外衣,整理停當,從房裡出來,跑到前面山門内,備好馬匹,便乘着月色,向林外狂奔而去。

     在姑娘的心裡以為:“要盡快地找到人家,好好地休歇下來,萬一不幸真的病倒了,也好延醫治療。

    ” 論理這個決定是對的,但是,事實上這個決定卻是錯誤的,錯誤得幾乎使勝姑娘喪掉自己的性命。

     本來勝姑娘身穿濕衣,受了風寒,偏偏在勞頓之餘,又喝了酒,讓濕衣硬在自己身上烤幹了,寒氣内侵,就難怪姑娘要頭痛暈眩,四肢無力了。

     其實以姑娘的内力而言,當時立即坐下來調息行功,運用功力逼出内腑所受的風寒,即可将這些小病小痛,消除盡淨,但是,姑娘一時心情緊張,急于馬上狂奔而去,這一錯就非同小可。

     馬跑得很快,迎面的風吹得非常猛烈,姑娘在一陣冷風吹拂之後,突然渾身發熱,心裡像有一股火在燃燒着,口中發幹,頭痛似裂,她心裡知道:“是真的病了!是真的病了!我趕緊找一處人家,我要休息……” 馬跑得更快了,勝姑娘恍恍惚惚地伏在馬上,心裡隻在念念不忘“要找一個有人家的地方”。

     突然,姑娘神智一昏,手一松弛,人從馬上一個倒栽蔥,摔下馬來。

     那匹馬倒是頗有靈性,一見主人摔下來,立即停下來,頓足長嘶。

     勝姑娘這一摔,幸好沒有摔成重傷,卻也摔得皮破血流。

    一陣疼痛,将勝姑娘痛醒了過來。

    她知道此地不能久留,尤其此刻她渾身熱燙如火,若是露天躺在這樣寒冷的夜裡,拖到明天,病情也不知道要劇變到何種程度。

    還有萬一什麼意外的事,倘若遽然來臨,更會有不堪想像的後果。

     勝姑娘慢慢地撐起身來,又軟弱地倒了下去,她心裡暗暗地在叫道:“勝黛雲!勝黛雲!你身負着甯哥哥的幾大重任,一身血仇,你不能這樣死去,你要掙紮起來,你要活下去!活下去!” 果然,就憑着這一股求生的意志,姑娘慢慢地撐着站了起來,她扶着一棵樹,慢慢地向馬那邊走過去,好不容易她挨近了坐騎,正待扳鞍上馬的時候,突然眼前目光一暗,一陣嚓嚓的腳步聲,逐漸接近而來。

     勝姑娘擡起頭來一看,朦胧的目力,她看到一個高大的人影,心裡不覺為之一震,她搖搖頭,再睜開眼睛看去,“呀”地一聲,腳下一個跄踉,倒退了四五尺,撞到一棵樹上,人幾乎是摔倒下來。

     勝姑娘止不住一陣心房收縮,渾身一陣戰栗,口中低低地呻吟道:“又是這個惡頭陀!又是他!他怎麼回來了?” 對面那高大的人影,一陣呵呵大笑說道:“丫頭!你說對了!又是我,我又回來了!灑家特地回來看看你這位小心肝兒!咱們緣分未了!灑家怎麼能就這樣一走了事?” 這時候正好浮雲掠過,月色重明,照着花頭陀那張滿臉橫肉,挂着一種令人心悸的獰笑,右眼上蒙着一塊黑布,剩下一隻獨眼,閃着一股貪婪色欲的光芒。

    他一步一步向勝黛雲走過來。

     勝黛雲突然振作精神,大聲喝道:“花頭陀!你站住!” 花頭陀果然停下腳步,但是他仍然是滿臉邪笑,賊忒忒地望着勝黛雲,龇了一龇嘴,作弄地笑道:“怎麼?我的心肝寶貝兒,你怕了麼?小寶貝!你怕什麼?你不是會‘指風打穴’麼?灑家特别的回來,就是為了要再嘗嘗你那‘指風打穴’的功夫。

    你再把指頭伸出來嘛!看看你還行不行!” 勝黛雲伸手一拔長劍,向前一指說道:“賊頭陀!你敢再上前一步!” 花頭陀緩緩地從腰間取出兩個獨腳金佛,搖晃了一下,笑嘻嘻地說道:“丫頭!趁早放下你手上那支劍,你那玩意兒挨不了我這一家夥,你還是玩弄玩弄你那根指頭吧!要不然你要是聰明的,就趕快自己脫衣裳,躺下來,你就乖乖地讓灑家樂一樂!” 勝黛雲站在那裡說了半天話,早已經支持不住了,她搖搖欲墜的扶住樹,她真不知道應該如何對付眼前這個場面! 終于,她站不住身形,一個晃動,跌坐下來,重重地呻吟了一聲。

     花頭陀站在那裡,這情形他看得清楚,他咦了一聲,半晌,他突然大笑說道:“丫頭!原來你病倒了!怪不得那麼怯生生怪可憐的,好哇!灑家正是治病的能手,保你藥到病除,快樂無邊。

    ” 他說着話,便毫無顧忌地大踏步,向勝黛雲站的地方走過來。

     勝黛雲一急,手中長劍一揮,說道:“花頭陀!站住!我有話說!” 花頭陀“嗯”了一聲,他倒是依言停住腳步問道:“丫頭!你還能玩什麼花樣?” 勝黛雲靠在樹上喘着氣說道:“花頭陀!如果你是位好漢,你就不應該趁人之危,我現在病了!如果你要趁人之危,我就橫劍自刎。

    ” 花頭陀幾乎笑出眼淚來,他斜着眼說道:“小寶貝兒!你真天真得可以,什麼叫做好漢?什麼叫做趁人之危?來吧!灑家就要趁人之危!誰讓你長得那麼令人垂涎欲滴!” 他丢下手中一對獨腳金佛,張着一雙手臂,笑得那麼淫邪,向勝黛雲撲過來。

     勝黛雲就地一滾,滾開五六尺。

     花頭陀指着她笑道:“灑家看你能跑多遠!” 他一步一步向勝黛雲這邊走來。

     勝黛雲又是一個滾翻,居然讓她滾到馬的旁邊,這時候也不知道哪裡來的一股力量,從地上挺身就起,準備扳鞍上馬,奪路而去。

     誰知道她還沒有挺起身來,花頭陀一閃而至,一腳踏住姑娘的衣裾,笑嘿嘿地說道:“寶貝兒!看你再向哪裡逃?” 勝黛雲自忖難逃這一難,咬牙暗叫:“甯哥哥!我不能為你完成心願了!” 手中長劍向頸下一橫,血光乍現,長劍摔到一邊,人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