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風聲鶴唳也 草木皆兵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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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什麼?” 夏心甯指着那奔馳而來的兩匹馬,聲音裡充滿了意外驚奇以及難以抑止的興奮,急急地說道:“你看那馬背上是什麼東西?” 這時候,這兩匹馬已經跑到樹下,居然自動停了下來,在那裡噴氣低嘶,頓蹄擺尾。

    勝姑娘随着夏心甯的手指看下去,隻見左邊那匹白馬的鞍轎上,綁了一個小小的鐵匣子。

     這個小鐵匣子黯淡無光,而且有鏽迹斑斑,一點也沒有惹人注目之處,為什麼會引起夏心甯如此驚動?勝姑娘十分不解地望着他。

     夏心甯看出勝姑娘不解的表情,便指着那小鐵匣子說道:“那就是在洞庭湖上被經澄之搶去的小鐵匣子。

    ” 勝姑娘當時在樹上一驚而起,幾乎失足掉了下來,興奮地叫道:“就是盛裝‘赤火鍊’的小鐵匣子麼?” 為了這個小鐵匣子,他們兩個人幾乎都送命在雷公山,結果雖然幸而脫險,但是,“赤火鍊”卻是沒有能力取得回來,如今,這個小鐵匣子突然意外地綁在馬背上,送到面前來,如何不教他們為之興奮難禁? 夏心甯當時也連連點頭,但是,稍頃,他又冷靜下來,沉聲說道:“匣子雖然是原來的匣子,但不知‘赤火鍊’是否還在裡面。

    ” 勝姑娘連忙說道:“我去看看!” 夏心甯一把拉住說道:“你等着!” 他言猶未了,一松手,人像脫弩之矢,勁射而落,站在馬鞍的旁邊,伸手解開那捆綁得緊緊的繩索。

     勝姑娘哪裡肯聽夏心甯的話,而讓他一個人下來冒險? 她也随在後面,站在夏心甯的身側。

     夏心甯神色異常嚴重,伸手慢慢地掀開那小鐵匣子。

    站在一旁的勝姑娘,緊張得摒氣凝神,右手握住胸前短劍劍柄,手心濕淋淋地出了一手心冷汗。

    她方才取笑夏心甯說他是風聲鶴唳,其實這個時候,她自己才真正是草木皆兵。

    她真懷疑這個小鐵匣子是雷公山紀氏姐弟的詭計,在這樣冒然一揭蓋之際,也不知道會有什麼樣的毒物,遽然而出。

     夏心甯雖然心情有幾分沉重,但是在沉重中又抑着無限的希望。

    他是多麼希望一揭開鐵匣子,裡面正是盛着“赤火鍊”! 終于,他雙手捧着那小鐵匣子,慢慢地揭開上面的蓋。

    嘩的一聲,兩個人的心都為之一跳,上面的匣蓋,應手而開。

    匣子裡面放着是一方白紙,紙上寫着幾行龍飛鳳舞的行書大草。

     夏心甯慌不及待地拿起這張白紙,下面是一個黃色的小布袋,裡面盛着幾根細細的東西。

     夏心甯已無暇打開布袋來看,立即拿起布袋,下面仍然是一層白紙,再揭開白紙,夏心甯的手卻不期然而然地抖将起來,站在他身旁的勝黛雲姑娘,卻于此時脫口驚呼,尖銳而悠長的“哦”了一聲。

    她忍不住上前伸手挽住夏心甯的臂膀,眼睛裡閃出盈盈的淚光。

     原來夏心甯揭開最下面的一層白紙,裡面露出的正是一條通體血紅透明,長不盈尺,盤作一堆的小紅蛇。

    勝姑娘雖然沒有見過“赤火鍊”,但是如今一見之下,也立即能斷定就是他們千裡迢迢舍死忘生想取得的“赤火鍊”。

     一種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喜悅,使得勝姑娘忘情地抱着夏心甯的臂膀,口中喃喃地說道:“我認識……我認識!這就是‘赤火鍊’……” 夏心甯卻沒有像她這樣激動,但是,顯然他也為這件太突然而來的事,心神震動了。

    雖然他是一直希望鐵匣子裡面盛的是“赤火鍊”,但是誰敢相信這希望會變成事實?所以,他也隻是喃喃地說道:“這會是真的麼?怎麼會是這樣呢?” 他如此喃喃自語,言猶未了,突然勝姑娘叫道:“甯哥哥!你手上的字簡!這裡面一定有說明!” 真的!他幾乎忘記自己手中正捏着一封疊好的字簡,勝姑娘如此一提醒他,立即便打開一看。

     裡面寫着核桃大小的行書草字,蒼勁豪邁,力透紙背:“袋中有香,匣中有蛇,速回君山救人。

    犧牲自己,成全他人,彼此情真意切,可嘉!” 夏心甯打開黃布袋,隻見裡面放着三根細若燈芯的線香,有一股甜甜的香味,沁人肺腑。

    他面色凝重地說道:“想必又是那位救我們脫險的高人所為,這位老前輩不但救我們脫險,而且還為我們取回這條‘赤火鍊’,對我們真是天高地厚。

    可是我們連他老人家的音容都不曾一見,真叫我們于心難安!” 勝黛雲姑娘連忙說道:“這位老前輩既然救了我們,決不會不屑于與我們見面,恐怕還是别有原因,或者是時機未到,甯哥哥!我們不要急,相信以後一定會見到這位老前輩的。

    ” 夏心甯點點頭說道:“這位老前輩功力極高,神龍見首不見尾,雷公山紀氏姐弟如此猖狂,也都懼服在他老人家神功之下,不敢稍有違抗。

    他要是不願意見我們,恐怕我們永遠沒有辦法見到他老人家。

    可是眼前有個問題,‘赤火鍊’是用來解毒的,三根線香又有何用?” 勝姑娘說道:“回去問古伯伯,他一定會知道的。

    ” 夏心甯突然說道:“黛雲妹妹!這位老前輩對于我們在雷公山上的一切,他都是了若指掌哩!” 勝姑娘突然臉上一紅,低聲叫道:“甯哥哥!” 餘下的言語,都歸于不言中了。

    所謂:“疾風知勁草,闆蕩識忠臣”。

    也唯有在生死邊緣,才能見到真正的愛和情。

     勝黛雲和夏心甯兩個人在雷公山上,互相準備犧牲自己,來挽救對方的表現,都将真愛與真情,揭露無遺,經過這一番苦難,兩人的情感,自然就突飛猛進。

    這才真是:“不是一番寒徹骨,焉得梅花撲鼻香?” 夏心甯此時也伸手緊緊握住勝姑娘的柔荑,默默無言,注視着勝姑娘,一點靈犀互通,彼此已經是心心相印。

     良久,忽然勝姑娘掙脫夏心甯的手,漲紅着臉,扯着自己身上披的那件藍衫,吃吃地笑道:“甯哥哥!你看我這身裝束!” 夏心甯也笑将起來,他牽着勝姑娘的一雙大袖說道:“走到市鎮時,再另購衣裳!雲妹妹!這位老前輩不是叫我們要速回君山麼?我們還是趕快回去吧!” 兩人各自躍身上馬,揚鞭攢路,一路上,日夜兼程,倒也無話。

    這天,他們兩人雙騎來到洞庭湖之濱,面對着這浩瀚汪洋的湖水,掐指算術,正好還沒有超過半個月。

     夏心甯下得馬來,向勝姑娘笑道:“我再次來到洞庭湖畔,使人有不勝感慨,上次若不是遇到經澄之,何至于後來惹起這麼多的意外?又何至于擔上這麼多的心事。

    說不定兩位老人家的毒症,早已經痊愈了,看起來世事如棋,着着都難以預料。

    ” 勝姑娘卻含着嬌羞的笑意,搖着頭說道:“我倒是以為世間事,都是前生注定。

    例如說我們之間……” 勝姑娘羞紅着臉,下面的話說不下去了。

     夏心甯這時候隻有承認,若不是經過這一番意外的變卦,誰又能料到此刻彼此情感如何?照這樣看來,世間事,莫不都是有一定的因果,差錯不了分毫。

     夏心甯想到這裡,他不知怎地自然而然想起月老祠那一副脍炙人口的對聯,他一時情不自禁地随口低吟出來:“願天下有情人,終成為眷屬;是前生預定事,莫錯過姻緣。

    ” 勝黛雲姑娘沒有料到他會突然如此冒出這兩句話,一時間,芳心之内有無限嬌羞,也有無限甜蜜!她忍不住含羞帶笑,低頭輕輕地啐了一口,說道:“你這人……” 夏心甯也正有一分春風得意的感覺,忽然,他揚着手中的馬鞭,向勝姑娘說道:“黛雲妹妹!你看,那不是君山的‘浪裡鑽’麼?” 勝姑娘聞言立即向湖上看去,果然,在粼粼細波、閃閃光芒的湖面上,遠遠地有一隻小舟,正飛快地朝着這邊破浪而來。

    勝姑娘一上眼,便立即認出,那正是勝家莊的“浪裡鑽”,一種親切之感,頓時充塞心頭。

    勝姑娘不由地引聲一嘯,聲傳數十丈之遠,驚起水面上一對白鷗振翅高翔,掠飛天外。

     遠處那隻小舟,仿佛是聽到勝姑娘的嘯聲,但見槳影與白浪齊飛,衣袂與片帆共舞,如脫弩之矢,直沖而來。

     勝姑娘滿懷高興地走近湖畔,傍着碼頭站定,眺望着那逐漸而來的“浪裡鑽”,忽然,她咦了一聲,掐着指頭算道:“今日并非班期,這隻‘浪裡鑽’為何此時來到嶽陽?” 夏心甯站在勝姑娘身側,笑着說道:“比起前面那些意外的事,這件事就算不得是意外了。

    ” 勝姑娘訝然地仰起頭來,怔怔地說道:“甯哥哥!你的意思是說,又是那位老前輩先通知的麼?” 夏心甯頓了一下說道:“見了他們自然就會知道底細。

    ” 說這話時,那隻“浪裡鑽”已經緩慢地悠然靠向碼頭,前面的槳手,不等小船靠定,便一躍上岸,向勝姑娘行禮說道:“奉古老爺子之命,前來迎接勝姑娘和夏相公。

    ” 勝姑娘迫不及待地問道:“莊上近來沒有出事麼?” 那人垂手恭謹地說道:“回勝姑娘的話,莊上平安。

    古老爺子他立即随後就要接勝姑娘。

    ” 勝姑娘啊了一聲,回過頭來向夏心甯說道:“古伯伯來接我們,可不敢當啊!我們快去吧!” 将馬匹留在岸上,自會有人去照料,她和夏心甯雙雙跳上“浪裡鑽”,八匹長槳蕩開,立即向君山劃去。

     雖然,當頂驕陽炎熱,但是,湖上迎面清風,夾雜着一股微有腥味的水氣,使人不覺得有絲毫熱意。

     勝黛雲姑娘一面眺望着前面,一面又和夏心甯說道:“甯哥哥!你說古伯伯他真的是聽到那位老前輩的通知,前來接我們麼?” 夏心甯半晌沒有回答,勝姑娘訝然掉頭看去,隻見夏心甯翹首雲天,望着遠處,兩眼出神,若有所思。

     勝姑娘奇怪地,輕輕叫他一聲:“甯哥哥!” 夏心甯心神一震,回過神來,才知道自己失态了,不覺臉上紅将起來。

    勝姑娘輕輕地問道:“甯哥哥!你在想什麼?” 夏心甯經她這一問,忍不住一聲長歎,慨然地說道:“這一次雷公山之行,使我真有無限的感觸,我才深深地感覺到自己……” 他剛剛說到此地,突然,遠遠地傳來一聲嗚嗚地号角聲響,勝姑娘當時不覺說道:“古伯伯他們來了!” 這邊“浪裡鑽”上,也立即有人拿起一個海螺,嗚嗚地吹了幾聲。

    如此雙方呼應,不消片刻時間,雙方都已經看到了。

    就在前面不遠數十丈的湖面上,有一隻樓船,正趁着順風,向這邊破浪而來。

     勝姑娘忽然又想起來向夏心甯問道:“甯哥哥!方才你說雷公山之行,感慨良多,究竟有些什麼感慨,你可以為我說一說麼?” 夏心甯苦笑着搖搖頭說道:“古老前輩他們已經來了,我這裡說來話長,回頭再說吧!” 勝黛雲姑娘微微皺起眉頭,正待要說什麼,突然聽到身後遠遠有人呵呵笑道:“老朽來接遲了!” 夏心甯趕緊一拉勝黛雲,兩個人跨上前一步,站在小船頭上,拱手行禮,朗聲說道:“老前輩如此親自駕舟前來,晚輩實在承擔不起。

    ” 古照文呵呵地招手說道:“夏老弟和勝姑娘請過來吧!” 樓船上一聲吆喝,立即緩緩地慢下來,而且也慢慢地掉頭回舵。

    夏心甯向勝姑娘輕輕說了一聲:“我們過去!” “浪裡鑽”随着一偏槳,船頭潑剌剌地撇向一邊,夏心甯立即振臂一劃,人起空中,急折而為“平沙落雁”,從兩丈多高的半空,向樓船飄去。

    勝姑娘也緊随着落身到樓船上,活華陀笑呵呵地說道:“兩位此行功德圓滿,可喜可賀!” 夏心甯雙手捧着盛有“赤火鍊”的小鐵匣子,匣子上面放着一個小黃布口袋,遞到活華陀面前說道:“老前輩!‘赤火鍊’雖然取回來了,但是,晚輩等卻要深感慚愧。

    ” 活華陀微微地一愕,但是,他立即呵呵地笑道:“曆盡崎岖坎坷,才是平坦康莊,一件成功的事情,自然要經過許多困難的!” 夏心甯說道:“不僅僅是經過許多困難,而是幾乎沒有能夠達到此行的目的,險些喪身在雷公山上。

    ” 于是,他便将雷公山之行的經過,概要的叙述了一遍。

     活華陀凝神地聽着,最後,他連連地點頭說道:“是了!難怪今天突然有人,留柬通知老朽,派人接你們歸來,我隻是想到當初在勝家莊留藥作書的那位高人所為,沒有想到他還追到雷公山去。

    ” 勝姑娘于此時接着說道:“隻可惜我們不但沒有見到這位神龍數現的老前輩,到如今連他老人家是何許人都不知道。

    ” 活華陀笑道:“勝姑娘休要着急!夏老弟更不要抱憾!這位高人如此關心此事,相信他與勝家莊一定有密切的關系,等到勝家二老醒來之後,相信他們必有分曉。

    ” 夏心甯忽然想到一件事,他指着那小黃布口袋說道:“老前輩看看這三枝香有何用處?” 活華陀打開口袋,略略地聞了一下,不覺長歎說道:“這位高人真是顧慮周詳,設想仔細。

    既有‘千日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