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我是你們的姨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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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彼此嫉妒,認為我偏愛某幾個人。

    由于這個原因——不隻是這個原因——我單獨與他們在家中會面,這更不可能導緻他們對我的敵意。

    我所有的細密畫家都足夠成熟,能夠理智地找到一個更人性化的理由來喜愛一個為了利益而不得不喜愛的人。

     為了讓沉默不再繼續下去,也為了不再回到同樣的話題,我說:“噢,真主的神迹無限!他們擡棺材上坡的速度跟下坡時一樣快。

    ” 蝴蝶露出牙齒甜甜地笑了笑,說:“因為天氣冷。

    ” 這個人,我想,真的有可能殺人嗎?比如說因為妒忌。

    以後還會殺我嗎?他會找到借口的:這個人辱罵我的信仰。

    但,他是個偉大的細密畫家,才華洋溢,為何要殺人呢?衰老不隻意味着沒有體力爬坡,同時,我想,也表示沒那麼怕死;它意味着缺乏欲望,走進一個女奴的卧房,不是基于一種興奮,而像是要沖破禁忌。

    憑着一種直覺,我對他說出了我當下作出的決定: “那本書我不想再繼續了。

    ” “什麼?”蝴蝶說,臉色一變。

     “那本書裡隐含着某種不幸。

    蘇丹陛下也終止了資金。

    你去把這件事告訴橄榄和鹳鳥吧。

    ” 或許他本來還要問,但這時我們已來到斜坡上的墓地,墓地周圍緊密排列着聳立的柏樹、高大的蕨類和墓碑。

    一大群人圍繞在墳地四周,我隻能借由逐漸增強的哭泣聲,以及“必斯米拉赫”和“阿拉米列地芮蘇路拉赫”的叫喊聲,知道屍體此刻正被放入墓穴。

     “讓他的臉露出來,完全露出來。

    ”有人說。

     他們掀開白色的屍布,如果那顆砸爛了的頭顱上還有眼睛的話,他們這時一定正和屍體眼對眼相望。

    我站在後面,什麼都看不見。

    我曾經有一次望進死神的眼睛,不是在墳邊,而是一個截然不同的地方…… 一段回憶:三十年前,蘇丹陛下的祖父,天堂的居民,下定決心從威尼斯人手中奪取塞浦路斯。

    伊斯蘭教長埃布蘇特?埃芬迪立刻提出這座島曾經被埃及蘇丹指定為麥加和麥地那的軍需供應處,他作出了一項裁定,聲明一座當年協助供給聖地物資的島嶼,如今落在基督異教徒的掌控中,這是不正當的。

    就這樣,作為我第一次的使者使命,我被指派了這項艱巨的任務,去告知威尼斯人這個突如其來的決定,告訴他們必須要把這些島嶼交給我們。

    就這樣,我在威尼斯參觀了各個教堂,驚訝于他們的橋梁與宮殿,着迷于最為富有的威尼斯人家裡懸挂的繪畫。

    在這驚奇之中,我相信了威尼斯人展現的好客,于是我遞上了那封充滿威脅的信函,并用傲慢、盛氣淩人的态度,告訴他們蘇丹陛下想要塞浦路斯。

    威尼斯人氣極了,在他們迅速召集的會議中,大家決定連讨論這封信的議程都無法接受。

    更甚的是,憤怒的人群把我堵在總督宅邸,幾個流氓設法避過衛兵和門房,溜進屋内想要把我勒死,這時還好有兩位總督的随身護衛槍兵,成功地護送我經由一條秘密通道溜出宅院,來到後門外的運河邊。

    那裡,正彌漫着像這樣的霧,刹那間我以為那個抓着我手臂、身材高挑而臉色蒼白、穿着一身白衣的運河船夫,正是死神,因而我望着他的眼睛,從他的眼裡,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我渴望地夢想着秘密完成我的書本,能夠再次回到威尼斯。

    我走向已經用泥土仔細覆蓋好的墳墓:此時此刻,天使正在上面審訊他,問他是男還是女,他的宗教信仰是什麼,他視何人為他的先知。

    我想到自己也可能會死。

     一隻烏鴉飄然飛落在我身旁。

    我慈愛地望着黑的眼睛,讓他攙扶着我,陪我一起往回走。

    我告訴他,我希望他第二天一早來家裡,繼續書本的工作。

    因為我一想到自己有可能會死,就再次領悟到,不管代價有多高,我一定得完成這本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