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要活下去——評安房直子與吉本·芭娜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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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抗拒。

    這種溫暖,這種力量,可能從廚房或者是從一客炸豬排蛋飯中體現出來…… “當悲傷達到飽和,連淚水都幹枯的時刻,輕微的睡意浸透全身,我在兀自發亮的廚房裡鋪上墊被,然後像萊納斯一樣緊緊裹着毛毯睡去。

    冰箱馬達聲讓我不會感到全然的孤單。

    我知道我可以在那裡安度長夜,迎接黎明。

     隻想在星空下入睡。

     在曙色中醒來。

     此外一切都無所謂。

    ” “在這世界上,我最喜歡的地方,是廚房。

     不管它在哪裡、長得什麼樣子,隻要是廚房,是制作食物的地方,我就會覺得很舒服。

    它最好是機能齊全,而且被使用得很徹底。

    那裡有好多潔淨的抹布,白色瓷磚閃閃發亮。

     即使是髒兮兮的廚房,我照樣喜歡得要命。

     地闆上到處散落着果皮菜渣,拖鞋底烏漆麻黑,這些我都不在乎,隻要它夠寬敞就好。

    我愛靠在巨大高聳的冰箱銀色箱門上,冰箱裡面塞滿了似乎可以輕易度過一整個冬天的各色食品。

    常常我從沾了一層油漬的瓦斯爐或生鏽的菜刀上突然擡起頭來,窗外星光寂然。

     這個家如今隻剩下我,以及廚房;想想總比隻有我自己一個來得好些。

     每當我累得說不出話來的時候,我常會出神地想到:如果死期來臨,我希望在廚房呼出最後一口氣。

    不管那裡是一片孤寂寒冷,或是有人陪伴而且溫暖,我都将無懼地凝視死亡;隻要是在廚房就好。

    ” 《廚房》的開頭,是祖母去世,禦影成了孤兒。

    她感到自己的處境像科幻小說一樣:堕入幽暗的宇宙深淵。

    她孑然一身,在這個世界上恍如飄萍。

     這時,田邊出現了。

    他将禦影帶入自己的家庭。

     在祖母去世之前,禦影幾乎不知田邊這人的存在。

    他是一名比她小一歲的大學生,課餘在一家花店打工。

    禦影的祖母特别愛花,一星期要去兩回花店,這樣就跟田邊認識了,相處得很好。

     田邊對于祖母,是萍水相逢,對于禦影,更是萍水相逢。

     兩個萍水相逢的人,同樣孤獨,同樣不幸,甚至不那麼健康。

    他們都像棄兒。

    被這廣大社會所抛棄的。

     這樣的人,對溫暖特别敏感。

    别人對自己稍微好一點,就會迅速而深刻地意識到。

    所以在奶奶的葬禮上,田邊的悲痛異乎尋常,“上香的時候,他閉着哭腫了的眼睛,兩手顫抖;擡頭一看祖母遺像,淚水又止不住流了滿臉。

    ” 又因為自己很多時候在孤寂悲哀中,對别人這種處境就特别能體會,也特别知道一個人在這種時候需要些什麼。

    田邊知道,祖母死後,禦影一人呆在那空蕩蕩的房間,更難從悲哀中走出,就讓禦影住到他家去。

     在這個世界上,人很多,而真正與你有切身關系的,真正把他們的關愛施與你的,卻是屈指可數的幾個。

    這些人的存在,是支撐我們度過漫長人生的力量。

     田邊和媽媽生活在一起。

    他們擁有明亮幹淨、秩序井然、一應俱全的廚房和又寬又厚又柔軟、教人坐下去就不想再起來的沙發,以及輝耀如神的笑容。

     而田邊的媽媽,其實是他的爸爸——一個施了變性手術由男人變成女人的人。

     他們的故事聽得越多越讓人迷惑。

    一切都那麼混亂、不可思議。

    一個看上去那麼健康明朗的家庭,内在卻有那麼多奇奇怪怪的來曆。

    循着這些蛛絲馬迹才能略略窺視到田邊父子的掙紮,那艱辛坎坷的心路曆程。

     而他們什麼也不抱怨。

    他們心平氣和地對待自己生活中的“怪異”之處,快快樂樂地享受生活。

    那分開來看該是不健康不自然的人,在互相的依戀關照中卻呈現出一種特别健康自然的人生态度。

    在非常不正常的前提下,這個家庭卻顯得特别愉快而明朗,足以慰藉心靈。

     這裡面三顆心靈都是孤獨的,各自有着自身的怆痛。

     理惠子從男人變成女人,她既是父親又是母親。

    她成了這樣一個人,有着光輝耀眼的母性的外表,有着強悍深沉的男性的内在。

    在小說中,她像聖母,有一種神性的力量。

    也因此,她要承擔的苦難特别多,她的孤獨特别難以排遣,她的寂寞和她的魅力一樣深沉。

     對于禦影和田邊,他們曾有祖母的關愛,有理惠子的關愛,卻同樣一直擺脫不掉孤獨——“任誰都一樣,總有一天我們都會在時間的深淵中化為灰塵。

    這種認知成為身體的一部分,而我們就帶着它向前走去。

    ” 目睹過至親至愛的人的死亡之後,每一天都彷佛是深夜,世界這樣寬廣,而天地如此漆黑,無比的吸引力和無邊的寂寥同時存在。

    比較起來,個人是那樣的渺小。

     如果沒有同類的相互扶持、相互溫暖,如何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