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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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瑟夫·皮爾遜大夫在多數晚上都習慣于早睡,可是他和尤斯塔斯·斯溫一起下棋的那些夜裡,他就不得不晚睡。

    這常常使他第二天早晨很疲倦而且比平常更愛發脾氣。

    由于昨晚下了棋,今早就正是這麼一種情況。

     這時候他正在簽化驗室物品采購單——這項工作他平常就厭惡,今天就更膩煩得厲害——他哼了一聲,把一張單子放在一邊,簽了幾個字;停了一會兒,從紙堆裡又拿過一張。

    這回他怒容滿面地哼了一聲。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是皮爾遜大夫要發作的前奏。

     當他看第三張單子時果然發作起來了。

    他叭地一下把鉛筆一扔,拿起亂七八糟的一堆單子走出門去,到血清學化驗室去找班尼斯特。

    他發現那個老技術員在作糞便培養。

     “不管你在作什麼都先放下,上這兒來。

    皮爾遜把一疊單子往中間桌上一扔。

    有幾張掉在地上,約翰·亞曆山大彎腰撿了起來。

    他看到皮爾遜大夫發脾氣的對象是班尼斯特,并不是他,不覺松了一口氣。

     “怎麼了?”班尼斯特走過來說。

    他已經非常習慣于這種場面了,一碰上皮爾遜發脾氣有時反而起了使他鎮定起來的效果。

     “我告訴你是怎麼了——就是為了這堆采購單子。

    ”皮爾遜自己倒消停下來了,他的脾氣不但沒有往上冒,反而似乎要消下去似的。

    “有時候你好象覺得咱們是開梅奧診所①似的。

    ” ①梅奧診所(MayoClinic)是世界聞名的外科診所,創始人為美國著名腸胃外科專家威廉·詹姆斯·梅奧(1861——1939),在美國明尼蘇達州柯柴斯特。

     “我們化驗室總得采購些東西吧?”皮爾遜沒有答理這話。

    “有時候我都懷疑你是不是拿這些玩藝當飯吃。

    而且,我不是跟你說過嗎?買特殊項目的東西要加個說明,說清楚幹什麼用的。

    “大概是我忘了。

    ”班尼斯特的聲調比較軟。

     “好,你得長點記性。

    ”皮爾遜從那堆單子上面拿了一張。

    “要氧化鈣幹什麼?我們從來沒用過。

    ”班尼斯特作個鬼臉,咧嘴一笑。

    “那是你叫我弄的。

    不是你花園裡要嗎?”這位老化驗員指的是他倆秘而不宣的事。

    約瑟夫·皮爾遜作為本郡園藝協會的首屈一指的玫瑰花種植者,用了不少的化驗室物資來改良他那玫瑰園的土壤。

    他還不錯,表現出了一點點不好意思來。

    “噢……對了……。

    好吧,這個不說了。

    ”他放下這張單子,又拿起另一張。

    “那麼這個呢?為什麼突然我們要買孔姆斯氏血清呢?誰定的?” “是柯爾門大夫,”班尼斯特立刻回答;這個問題是他希望提出來的。

    約翰·亞曆山大站在他旁邊有點擔心了。

     “什麼時候的事?”皮爾遜的聲音很生硬。

     “昨天。

    柯爾門大夫簽了采購單子,”班尼斯特指着單子說,又不懷好意地添一句:“就在你平常簽字的地方。

    ”皮爾遜低頭一看,原來他還沒注意到上面已經有了個簽名。

    他向班尼斯特問道:“他要這玩藝兒幹什麼?你知道嗎?”老化驗員這時候不緊張了。

    他已經把報複的種子播好,就等着看熱鬧了。

     他對約翰·亞曆山大說:“你說吧。

    ”約翰·亞曆山大有點不自在,說道:“是為作一個血敏試驗,給我妻子作的。

    窦恩伯格大夫要給作的。

    ” “要孔姆斯氏血清幹什麼?” “作孔姆斯間接試驗,大夫。

    ” “你說說——你妻子有什麼特殊的地方?”皮爾遜的聲音裡帶着諷刺。

     “作鹽水和蛋白試驗怎麼就不行?我們給别人不都是這麼作的嗎?”亞曆山大緊張地咽了一口唾沫。

    誰都不說什麼了。

    皮爾遜又開了腔:“我等着你的回答呢。

    ” “噢,大夫。

    ”亞曆山大猶疑了一下,然後突突地一連串話冒出來了。

     “我向柯爾門大夫建議,他同意了,在作了其他試驗以後,為了更可靠一些,我們……” “你向柯爾門大夫建議的啊?”這語聲已經表明下面接着要說什麼了。

     亞曆山大感到了這一點,慌忙說下去道:“是的,大夫。

    我們認為既然有些抗體在鹽水和蛋白裡試不出來,再作一個試驗……” “你住口!”他的聲音很大、很粗野,說的時候用力一掌拍在那疊文件和下面的桌子上。

    化驗室一下子靜了下來。

     老頭子呼呼帶喘地看着亞曆山大,停了一會兒。

    然後嚴厲地說:“你這個人有個大問題——你有點太随便了,賣弄你在技師學校學的那點東西。

    ”在皮爾遜說這話的時候,他的怨氣冒出來了——對那些比他年青,那些幹擾了他的事,剝奪了他的權威的人的怨氣一古腦兒都冒出來了。

    他認為直到現在為止他的權威是絕對的,是不能懷疑的。

    如果在另外一個時候,在不同的情緒之下,他可能會對這件事寬容一些,讓它過去了。

    現在,在這種情況下,他顯然打算一勞永逸地把這個新的化驗員給調整到他恰當的位置上去,直到他安分了為止。

     “你聽清楚!我已經對你說過了,我再重說一遍。

    ”這是領導的口氣,主任的口氣,是他發話了,對于一個小雇員來說,那沒别的,就得照着做。

     皮爾遜說:“我是這個科的負責人,不管是你還是别人,如果有問題就找我。

    你明白嗎?” “是,大夫。

    ”到這時候亞曆山大不想别的,就想趕快把這事結束。

    他已經懂了,那個建議是他提的最後一個。

    用腦子竟然會得到這樣的結果,今後就光幹活得了,有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