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新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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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是除夕夜十一點三十分,你的心情好極了。

    克魯格(Krug)葡萄酒在你的血管裡嘶嘶作響,四處竄行,一個個時髦亮麗的陌生人排排站好,等着在午夜鐘響的那一刻,對你獻上一吻。

    而新年,一如有錢又溺愛的大伯父般值得你投以滿心的期待,現已近在跟前了。

    過去這美好的時光,人人皆已盡歡。

    就在這時,有個人——老是會有這麼一個人,不論是男的還是女的,一定一邊喝沛綠雅礦泉水一邊啃螺旋面包——走到你面前,問你: “新年有何新希望?” 哦,天哪,這個冷面判官是何方神聖?這個讨厭鬼居然要人勿忘現實、勿忘自制,宴會才剛開始要鬧得起勁呢!嘿!就算你今晚認不出這聲音,你明早就一定會了;因為,這正是你自己良知的呼喚,裝扮成人的模樣出現,等着要你在種種應該譴責卻又其樂無窮的癖好中,至少擇一捐棄。

     我不知道這是怎麼開始的,也不知道這一份叫人敬而遠之的無我精神,是在什麼時候攙進了我們原來無憂無慮的基因裡面的;但是,每年的除夕夜裡,世界各地都有新年新希望出籠,數量之多,都把人生在世的樂趣,弄得像一場又一場的殡葬會議一一樣。

    還好,我們等一下便會知道,理智終究會回來的。

    隻是,我們的新希望已叫我們損失慘重便是了。

     我們大多數人犯的第二個錯誤(第一個錯誤,就是我們竟然要立什麼新年新希望),就是拿我們的志願去四處廣播。

    我們就是沒有辦法,把我們洗心革面的驚人大計劃放在心裡,守口如瓶。

    我們一定要把我們決心要做的事,告訴每一位出現在對話距離内的人,而除夕嘛就是這樣,我們說的時候,往往是醉醺醺的。

    不算是好的開始,不過,這背後的想法,雖然有點歪曲,但還算是可取的:我們明白人性軟弱,所以,為了尋求精神支援,也為了加強我們橡皮般的意志力,我們乃毅然當衆立志。

    沒有實現承諾,必會招緻親朋好友的鄙視和唾棄。

    因此,說到絕對不能沒有做到。

    做不到就是懦夫。

     更慘的是,立些不痛不癢的小志願好像不夠看。

    不再看垃圾讀物,不再看午夜的電視節目,不再吃香蕉船聖代,不再和計程車司機吵架,這些或許都需要些許克己自制的工夫。

    但是,這些犧牲的小我全都太小了些,别人沒有一個看得出來的。

    由于新年新志願慣有的壞處中,有一樣便是一定要能造成明顯可見的效果,也因此,我們又堕入了陷阱(别忘了,我們還陷在除夕夜興高采烈的昏亂情緒裡),而立了個大志願。

     可别把這和事業搞混了。

    宣布你在事業上的下一步驚人之舉,可不算數,除非這會使你個人的處境有痛苦的轉變,像是抛開華爾街出家去也。

    否則,拿你的野心冒充決心,是不可能魚目混珠的。

    所以,我們還有些什麼呢? 所謂大志願,十之八九得和個人的外表或健康扯上點關系。

    (心靈在這上面得屈居次要了,因為精神上的成就,能見度不夠高。

    )而這些志願當中,依照“遇缺必備”的自然規律,有許多須以兩步驟來完成:先是戒除一樣你樂在其中但有害健康的習慣,再代之以有益健康的另一種習慣。

    這事若跟戒掉冰淇淋、開始慢跑一樣簡單,那麼随之而來的金錢副作用,自然會少之又少。

    但是,就從來沒這麼簡單過。

     就假設你在除夕夜實在是玩瘋了,所以,你立志要戒煙、戒酒,還要在夏天來臨之前減肥10磅好上海灘亮相。

    透過你的心眼,你仿佛看見了一個新出品、改良型的自己——一個肌肉健美,不受污染的阿多尼斯(Adonis),備受周遭氣喘淋淋的可憐大胖子豔羨不已。

     這在1月的第一天不成問題,因為你宿醉的後遺症正鬧得不可開交呢,你能想的,就隻有把腦袋找回來。

    然而,待日子一天一天過去,1月轉瞬就要結束,你的志願就會開始反咬你一口了。

    酒瓶到處跟你打招呼;抽煙光是想一想就叫你暈頭轉向,還有個大罐鵝肝醬,好像跟着你在屋裡四處打轉。

    這時若要克服誘惑,就必須采取嚴格的措施。

     所以,你就把誘惑請出門送給你那些無法置信但滿心感激的朋友:一整箱1955年份的波特酒,半打珍貴的陳年幹邑白蘭地,滿滿一保濕盒登喜來最好的雪茄,還有鵝肝醬——眼不見為淨,全部都在内。

     做出這崇高但是所費不資的舉動之後,很快,你便知道你丢掉了一副精神上的拐杖,現在亟需再找另外一副拐杖。

    别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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