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雞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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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中有許多早晨皆散發出奇幻之美。

    在陽光透入樹梢之際,空氣猶有一絲寒意,露水滋潤着腳下的土地,每一幅景象皆賞心悅目。

    這時的感覺真是稱心快意,輕松愉快地讓我想手舞足蹈。

     在這樣的早晨,我體内的血液開始澎湃洶湧,一迳直想溜到葡萄園裡,吓吓那些沒用的小動物。

    據說。

    大企業的董事長也是如此,一大早就四處突擊檢查。

    看看那些副總和小主管有沒有混水摸魚,同時顯示自己高高在上,大權在握。

     你瞧,我們是不是頗有神似之處?隻不過,我的目标是那些長着羽毛的家夥,而不是身穿深色西裝的上班族。

     葡萄園這會還相當濕冷,一片蔥蔥郁郁,有如綠色隧道,一直延伸到山丘。

     這回破例,附近沒有任何一個獵人的身影。

    我之所以讨厭獵人,是有來由的。

    他們實在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即便蹑手蹑腳,還是聲如洪鐘,從這兒到山的另一頭所有的小動物早就逃得無影無蹤。

    他們一來,有如大象過境,加上一連串的咒罵聲,天曉得那些冬眠中的生物如何得到片刻的安甯?也許,由于自然演化,這些可憐蟲已慢慢喪失聽力。

     啊,大自然的可塑性可真大。

     ※※※ 正當我有此偉大的覺悟時,葡萄藤的邊緣出現一窩母雞。

    我停止腳步,繼續思索演化的問題。

    眼前這種鳥類,徒有一對翅膀,隻會咯咯啼叫和下蛋。

    真是奇怪。

    我暫時把這樣的問題抛在一邊,變成一隻饑餓的野獸,像是幽靈般,準備對這些肥美的小東西伸出魔爪。

     這一群約莫有四五隻,正在地上亂扒,頭部猛然擡起,又垂下——真像是人類中的舞者。

    然後,我-躍而起,向最遲頓的那隻老母雞下手。

     她拔腿就跑,趕上其他隻雞,有如奧運會賽跑選手聽到鳴槍的那一刻,動作神速的令人驚異。

    她一路尖叫,好像我已經一口咬住她的要害似的。

    于是我們在葡萄園展開一場追逐。

    我想,她們大概知道不趕緊逃跑,腦袋瓜子就不保了,因此沖刺的速度又更快了。

    她們精神抖擻,有如訓練有數的短跑悍将,我落後了幾公尺。

    突然間,她們一溜煙似的鑽過石頭拱門。

    裡面是座搖搖欲墜的農舍,前面有個院子。

    哈哈,這下子可謂囊中取物。

    這些走投無路的雞可要倒大楣了。

    過去,速度不再是關鍵了,于是我悠然漫步,準備好挑一隻來祭我的五髒廟。

     ※※※ 伏爾泰說的沒錯,先别得意洋洋地計算雞的數目;指望太早,恐怕成空。

     那些雞的确無處可逃,然而旁邊卻多了一個人——有個橫眉豎眼的老家夥就站在成堆的木頭旁,手裡拿着鍊鋸;頭戴布帽,腳着長靴,面色如土,眼露殺機。

    我年少時的噩夢又浮現在眼前。

    這副德性足以警告世人,雜種繁殖之為害大矣。

    然而,也有可能是早餐喝了太多廉價的酒所緻。

    我不解,最高當局怎麼讓這種兇神惡煞橫行于世? 我不動聲色,猶如到這逛逛而已,别無惡意,并向那人點頭緻意。

    他回瞪我一眼,并端詳那隻老母雞,她已經吓得魂飛膽喪,癱瘓在院子的一角,似乎已喘不過氣來了。

    母雞哪禁得起這番長久的追逐;在全力奔馳和極度亢奮之下、險些魂歸西天。

     這時,你仿佛可聽見那人腦袋裡那部馬達轉動的聲音——他開始分析這來龍去脈。

    最後,他開竅了,認為我的出現非比尋常,要是沒什麼事,他的雞怎麼吓得屁滾尿流?于是放下手中的鍊鋸,拿起最近的一根圓木。

    我也不是省油的燈,一看情形不對,馬上掉頭,奔向葡萄園。

    跑了一會兒,停住腳步,往後一瞧,那人猶站在院子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