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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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麼樣,他就這般形成了一個“tazakitsukuru”的人格。

    在那之前他是不存在的,僅僅是個沒有名字的黎明前的混沌,還是個不足三公斤重的粉色肉塊,在黑暗中号泣着殘喘着。

    首先被賦予了名字,之後産生出了記憶和意識,接下來形成了自我。

    名字是一切的出發點。

     父親的名字是tazakitoshio,實在是與他相稱的名字。

    多崎利男——廣攬利益的男人。

    從一文不名到嶄露頭角,投身于房地産業,伴随日本經濟騰飛大獲成功,受肺癌折磨死于64歲。

    但這是後話了。

    作和灰田相遇的時候,父親還健在,一邊一天抽着50支不帶濾嘴的煙,一邊精力充沛,攻勢強勁地買賣着城市高級住宅房屋。

    當時房地産泡沫雖然已經破滅,但他一定程度上預測了風險,往着固本的方向上分散開展了生意,所以到那時還未遭遇什麼重創。

    那不詳的肺部陰影也還未發現。

     “我父親在秋田公立大學當哲學系的老師。

    ”灰田說道。

    “和我一樣,也是喜歡在腦中思考抽象命題的人。

    他一直聽古典樂,沉醉于埋頭讀着誰都不會去看的書。

    在掙錢方面完全不行,進來的錢也大都被拿去用在書和唱片上了。

    腦子一直脫離了現實,家人的事呀貯蓄的事,他根本沒想過。

    因為我考上了得大學學費不貴,住的也是不怎麼花生活費的學生宿舍,所以總算也能上東京來讀書了。

    ” “學物理相比學哲學,經濟上更有優勢麼?”作問道。

     “就别再嘲笑我了。

    當然得個諾貝爾獎的話就另當别論了。

    ”灰田說,展露了一如既往極富魅力的笑容。

     灰田沒有兄弟姐妹。

    從小朋友就很少,喜歡狗和古典音樂。

    他所住的學生宿舍沒法提供讓人能夠好好聽音樂的環境(狗也當然不讓養的),一直拿着幾張CD跑去作那兒去聽。

    大多數都是從學校圖書館借出來的。

    也會拿自己所有的舊唱片LP(longplay)來。

    作的房間裡有着還過得去的音響設備,和一些一起被姐姐留下來的CD,像巴瑞?曼尼洛BarryManilow和寵物店男孩PetShopBoys之類的。

    所以作自己基本不怎麼用那台唱片機。

     灰田喜好的是器樂曲、室内樂和聲樂曲。

    像管弦樂那樣誇張地奏樂不對他的胃口。

    雖然作對古典音樂(對别的大多數音樂也一樣)沒什麼特别的興趣,但和灰田一起聽音樂還是喜歡的。

     有一次聽鋼琴的唱片時,作覺得自己以前曾經聽過幾次。

    曲名不知道,作曲家也不知道。

    但是音樂中充溢着寂靜的悲哀。

    開始的時候,用單音奏出的主旋律給人以舒緩的印象。

    随後沉穩的變奏。

    作從所讀的書頁中擡起眼睑,詢問灰田這是什麼曲子。

     “是弗朗茨?李斯特的“郷愁Lemaldupays”,“巡禮之年”這一曲集的第一年,收入在瑞士Swiss卷中。

    ” “Lemaldupays……?” “法語,一般來說是指想家homesick或是哀愁melancholy的意思。

    更細說的話,是指田園風景喚起了人無由的悲傷”,很難準确的翻譯出來。

    ” “我認識的一位女孩以前經常彈這首曲子呢,是我高中時的同班同學。

    ” “我也喜歡很久了,雖說一般是不會知道這首曲子的。

    ”灰田說道。

    “你的那位朋友鋼琴很好麼?” “我不太懂音樂,判斷不了水平是好是壞。

    但每次聽都覺得這曲子真美啊。

    怎麼形容好呢?充滿了恬靜的哀愁,但卻又不多愁善感。

    ” “聽你所說的感覺,一定是很高超的演奏了。

    ”灰田說。

    “雖然技巧方面表面簡單,但其實曲子演繹起來相當困難。

    如果光照譜子彈的話,音樂就會變得毫不吸引人了。

    相反要是用力過度就會格調低俗。

    隻僅僅是鋼琴踏闆踩一步,音樂的風格就會突然變的不同了。

    ” “這是哪位鋼琴家演奏的?” “拉紮爾貝爾曼LazarBerman。

    是俄國的鋼琴家,他彈奏李斯特就像畫細緻的印象派風景。

    李斯特的鋼琴曲一般都很考究技巧,偏向于表面。

    當然除卻艱深的技巧之外,用心聆聽整體的話,就會發現他特有的深邃埋藏于内裡。

    但大多數情況下,它們都被巧妙地藏于表層裝飾的深處。

    “巡禮之年”這首曲子尤為如此。

    現在的鋼琴家已經很少有人能把李斯特演奏的很美了,就我個人而言,較近的是内爾曼,再往前推是克勞迪奧?阿勞(ClaudioArrauLeón)。

    ” 灰田一談到音樂就變得饒舌起來。

    他繼續說着貝爾曼所弾的李斯特的特點,但作基本沒怎麼聽進去。

    他腦中浮現出了白在彈那首曲子時的樣子,立體而鮮明地讓他自己都驚訝,簡直就像是白彈奏時的那些美麗的瞬間,違背了時間合理的壓力,嘩嘩地沿着水路溯湧來到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