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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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杯麥茶分量的興趣。

     是吧? 是的。

     那麼,前進! 有人說把夢(不管是實際做的夢還是編造的)寫進小說是危險的嘗試,盡管能用語言将夢不合理的整合性加以重新構築的僅限于有天賦的作家。

    對此我也不表示異議。

    然而我還是想在這裡說夢,說我剛剛做過的夢。

    我要把那個夢作為關于我自身的一個事實記在這裡。

    我隻是忠于職守的一個倉庫保管員,同文學性(是的)幾乎無關。

     說實話,迄今為止我做了好幾回與此相似的夢。

    細節固然各所不一,場所也不一樣,但模式大同小異,從夢中醒來所感覺的疼痛的質(包括深度和長度)也大體相同。

    那裡總是反複出現一個主題,就像夜行列車總是在能見度不好的彎路前拉響汽笛。

     堇的夢 (這部分以第三人稱記述。

    因我覺得這樣更為準确) 堇為了同很早以前死去的母親相見而爬上長長的螺旋階梯。

    母親應該在階梯的最頂端等她。

    母親有事告訴堇。

    那是一個關系到堇日後生存的重大事實,堇無論如何都必須知道。

    而堇怕見母親。

    因為從未見過死者,也不曉得母親是怎樣的人。

    說不定她對堇懷有敵意或惡意(由于堇無從想象的原因)。

    但又不能不見。

    對于堇這是最初也是最後的機會。

     階梯很長。

    怎麼爬也爬不到頂。

    堇上氣不接下氣地快步爬個不止。

    時間不多。

    母親不可能在這座建築物裡一直等下去。

    堇額頭大汗淋漓。

    終于,階梯到頂了。

     階梯頂端是個寬大的平台。

    正面被牆擋住,結結實實的石牆。

    和臉正好一般高的位置開了一個換氣孔似的圓洞。

    洞不大,直徑五十厘米左右。

    堇的母親憋憋屈屈地堵在洞裡,就好像被人腳朝前硬塞進去似的。

    堇心裡明白:規定的時間過去了。

     母親躺在這狹小的空間裡,臉正對這邊,仿佛要傾訴什麼似的看着堇的臉。

    堇一眼就看出此人是自己的母親,是她給了自己生命和肉體。

    但不知何故,母親不同于全家合影裡的母親。

    真正的母親又漂亮又年輕。

    堇心想那個人到底不是自己的真母親,我被父親騙了。

     “媽媽!”堇果斷地喊道。

    感覺上胸中好像開了閘門。

    然而在堇喊的同時,母親簡直就像被人從對面拉向巨大的真空一般縮進洞内。

    母親張開嘴,向堇大聲說了句什麼,但由于從洞穴空隙瀉出的莫名其妙的呼呼風聲,話語未能傳入堇的耳中。

    而下一瞬間母親便被拖入洞内的黑暗,消失不見了。

     回頭一看,階梯也不見了。

    現在四面圍着石牆。

    曾有階梯的地方出現一扇門,轉動球形拉手往裡一推,裡面是空的。

    她位于高塔的頂尖。

    往下看,高得令人頭暈目眩。

    空中有很多小飛機。

    飛機是單人座簡易飛機,竹子和輕木料做的,誰都造得出來。

    座位後面有個拳頭大小的引擎和螺旋槳。

    堇大聲向眼前飛過的飛行員求救,求他們把自己救出這裡,但飛行員們全然不理不踩。

     堇認為誰都看不見自己是因為自己穿着這種衣服。

    她身穿醫院裡穿的通用白大褂。

    她脫去衣服,赤身裸體。

    白大褂下面什麼也沒穿。

    脫掉的大褂扔到門外。

    大褂宛如掙開枷鎖的魂靈随風飄搖,遁往遠處。

    同樣的風撫摸她的肢體,搖顫着xx毛。

    不覺之間,剛才周圍飛來飛去的小飛機全都化為蜻蜓。

    空中到處是五顔六色的蜻蜓。

    它們碩大的球形眼睛朝所有方向閃閃發光。

    振翅聲如不斷加大音量的收音機越來越大,不久變成難以忍受的轟鳴。

    堇當場蹲下,閉起眼睛,捂住耳朵。

     在此醒來。

     堇真真切切地記得這場夢的所有細節,甚至可以直接畫下來。

    唯獨被吸人黑洞消失的母親的面容卻怎麼也無從想起。

    母親口中那關鍵話語也消失在虛幻的空白中。

    堇在床上死死咬住枕頭,哭了一通。

     “理發匠不再挖洞” 做完這個夢,我下了一大決心。

    我那也算勤快的鶴嘴鋤終于開始叩擊堅硬的岩體,“咚!”我打算向敏明确表示我需求什麼。

    不能讓這種不上不下的狀态永遠繼續下去。

    我不能像生性懦弱的理發匠那樣在後院挖一個半深不淺的洞,悄聲表白“敏啊,我愛你”。

    若那樣做,我勢必不斷失去,所有的黎明和所有的黃昏勢必一點點把我劫掠一空。

    我這一存在不久便将被一片片削入河流,化為“一無所有”。

     事物如水晶一般透明。

    水晶,水晶。

     我想抱敏,想被她抱。

    我已經付出了很多很多寶貴的東西,再無法付出什麼了。

    現在還為時不晚。

    為此我必須同敏交合,必須進入她身體内側。

    也想請她進入自己身體内側,如兩條貪婪的滑溜溜的蛇。

     假如敏不接受我怎麼辦? 那樣,我恐怕隻有重新吞下事實。

     “記住,人遭槍擊必流血。

    ” 必須流血。

    我必須磨快尖刀,刺入狗的喉嚨。

     是吧? 是的。

     * 這篇文章是發給自己的郵件。

    類似回飛镖:抛出,撕裂遠處的黑暗,冷卻可憐的袋鼠靈魂,不久又飛回我手中。

    飛回來的回飛镖已不同于抛出去的回飛镖,這點我明白。

    回飛镖,回飛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