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悉尼奇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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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在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裡。

    經曆了這次強烈的感情刺激以後,她才清醒地認識到:對于桑-弗蘭茨來說,當他踏進悉尼這塊頂禮膜拜英國貴族的沃土上時,莎倫跟他在一起度過的那個夜晚、莎倫對他付出的全部的愛會變得多麼微不足道啊。

     清晨的陽光把海灣染成了一片紅色,莎倫還在想着她的心事。

    她真想知道桑為何如此冷酷無情,她在心裡下定決心,她遲早會跟他完全平等并且讓他愛得發狂。

    想到這兒,她的心情似乎平靜了許多。

    她想桑一定是在庫爾華達過得很無聊才來到悉尼,他也需要娛樂。

    于是,她不是那麼氣憤和痛苦了,她隻是希望自己變得越來越明智。

    強烈的打擊驚醒了她,給予她獲取成功的驚人動力。

    她在悉尼附近的沃爾沃斯幹了三個月後,果斷地辭去了那兒的工作,勇敢地投向愛麗娜時裝店,她心裡抱定了這樣的信念:如果你從底層開始做起,機會就會在那兒等待着你。

     她從未擔心過為一個聞名遐迩的伯爵夫人工作是一件困難的事,但是,當她鼓足勇氣走進那間時裝屋時,由于欲念的過分強烈卻使她有些躊躇了。

    商店裡充溢着極其美妙的、令人陶醉的氣氛,昂貴的商品令人目不暇接,莎倫想:取得這份工作看來并不是輕而易舉的。

     傲慢的愛麗娜很有點令人害怕。

    但是,令莎倫感到驚訝的是,當她一說出自己要找一份工作時,愛麗娜隻遲疑了一下就答應了下來。

    她的爽快甚至使人懷疑她會不會又很快改變她的主意。

     “你不要以為在這裡工作是很舒服的,”她帶着濃重的口音說:“我是一個非常嚴厲的主人。

    ” 一陣興奮和狂喜,使莎倫幾乎沒有聽到她的這句話。

     現在,出租車正在向宏偉的貴族府邸駛去,莎倫忘記了過去十八個月的困難與艱辛。

    她已經适應了愛麗娜那糟糕的脾氣,還有她的吝啬,她的苛刻,甚至莎倫已經能戰勝小屋裡那無止無息的孤獨。

    現在的莎倫已經經曆了一次令人震驚的變異——正如一隻脫蛹而出的蝴蝶。

    無論何時,她總是象今晚一樣,信心十足,而且甜美動人。

     她還從未來過大寶灣的這一所房子。

    她從出租汽車裡輕快地下來,拿着那個大盒子,腳步沉穩地向房前那一片草坪走去。

     一個意大利男管家給她開了門,領她走進一個寬敞的門廳,由一個有銅制欄杆的大理石樓梯與居室相連。

    這間大房子看起來似乎被荒廢了一樣,莎倫猜想它大概僅僅被用作開大型舞會用。

    她偷眼看看會客室,那兒的大玻璃門直接通向臨海的花園。

    房間裡,呈燕麥片色的家俱顯示着華貴的現代氣息,色彩生動的巨大的現代派圖畫使四壁生輝。

     “佛提斯夫人請你上樓上,”男管家告訴莎倫。

     莎倫剛走上樓梯,就聽到佛提斯夫人響亮的聲音已經在上面響起來了。

     “噢,我在上面,親愛的,上來吧。

    ” 身材豐滿的佛提斯夫人穿着一件輕而薄的藍色女睡衣,頭發卷曲,腳上是一雙緞面的拖鞋。

    莎倫驚奇地發現她的臉顯得很年輕,她的腿纖細而勻稱。

     “那邊桌上有香按,請别客氣,”她叫着:“我已經迫不及待了,要趕緊試試我的那件新衣服。

    ” 華麗舒适的起居室象某一部電影裡的一樣,是莎倫從來沒有見過的,所有的擺設都是白色的,寬大的床上鋪着緞面的床罩。

    與征服欲極強的愛麗娜相比,佛提斯夫人的房間又顯得有一點毫無矯飾的炫耀。

    莎倫這時才明白為什麼愛麗娜沒能說服佛提斯夫人買那件黑色衣服,從這房間喧騰熱烈的色彩中就可以看到這位貴夫人的喜好。

     莎倫羞澀地給自己倒了一杯香槟酒,然後走到那個通向可以眺望悉尼城市耀眼燈光的陽台上。

     “你願意讓我幫助你穿上那件衣服嗎?佛提斯夫人。

    ”她沖着正在屋裡穿衣服的佛提斯夫人說。

     “請叫我瓊-奎爾。

    我受不了讓人叫我佛提斯夫人。

    太嚴肅、太正式了,”她說:“我十五歲的時候,把自己的名字改成瓊-奎爾,從此開始了新生活。

    ” 她往臉上撲着粉,然後又去擺弄自己的卷發。

    “好,現在,”她轉向莎倫,“讓我們開始去穿那件極好的衣服!” 莎倫忙了起來,她為她取來一雙又一雙鞋試來試去,又幫她扣鑽石項琏上的挂鈎,然後又到她的專門的手套箱裡找出一雙白色的長長的手套,最後又幫她扣上最後一個挂鈎。

     “我現在是和我的老朋友艾勞西住在這兒,她和一個澳大利亞人離了婚。

    因為我和她從小就相識,而且關系很好,所以我一年來這兒一次。

    可是這一次,我得獨自一人離開這裡了,因為那個讨厭的奈克爾在糾纏了她幾年之後突然向她求婚,那個令人讨厭的男人!我實在不願意看到她嫁給他,可是事已至此,沒人能代替她。

    我不知道我将如何返回,我買了太多的衣服,箱子已放不下了,還有那一大堆珠寶——亂糟糟地一團,”她伸出手指着“你看,我确實需要有個人照料一下,”她說着,眼睛看着莎倫。

     在瓊-奎爾的藍色大眼睛裡,有一種求助的純真無邪的笑意,充溢着熱情和迷人的魅力,所有的這些都強烈地吸引着莎倫。

    她感到盡管她很富有、很高貴,但她并不傲慢。

    不象愛麗娜,總是隻注重人們的權勢、财富和背景。

    瓊-奎爾的友善和快樂的性格一定吸引住了那個照片上的卓越不凡的紳士,莎倫看着放在卧室床頭桌上的一張照片想。

     “那是我的丈夫,弗雷德,”瓊-奎爾說,“我們在一起田園詩般地生活了三十年。

    十年前他去世了。

    我戀慕着他生活過的這塊土地,”她仿佛沉浸在回憶中了“我們一直都是互相敬重。

    ” 莎倫相信她的這些話都是她發自内心的。

     “我還有一條可愛的小狗,我也很想它。

    我已經很長時間沒跟它在一起了。

    ” 莎倫該走了,瓊-奎爾在她的臉頰親了一下,說:“星期天一起去吃午飯,好嗎?噢,可能有很多無聊的古闆守舊的人,不過愛麗娜也會來,如果你沒有什麼事的話,就來一起高興高興。

    ” “啊,我喜歡去,太謝謝了,”莎倫回答着,轉身準備走。

     “好極了,莎倫,你知道,你今晚簡直是一個天使,如果沒有你,我真不知道我會做些什麼。

    ” 兩個星期以後的一個晚上,瓊-奎爾招呼莎倫到威特雷斯。

     “你一定要馬上來,我親愛的,我有一個給你的建議,”她在電話裡頗為神秘地噓着氣說。

     莎倫挖空心思地想着她會有什麼新主意。

    莎倫一到,瓊-奎爾請她坐到卧室裡舒适的躺椅上,她并不想浪費時間,直接切入正題。

     “你想過要離開澳大利亞嗎?”她的眼裡放出光來。

     “這是我一生都在盼望的事,”莎倫毫不隐諱。

    “等我攢夠了路費我就會走的,不過,可能要花很長時間攢錢,比我預計的時間還要長。

    ” “我有一個非常好的想法。

    ”她從口袋裡抽出一個信封,遞給莎倫,“給,打開它,”她催促着,看着莎倫迷惑的樣子。

     莎倫的臉露出了驚喜的神色,她還從未見過一張聯航船票,呆了一下她才明白自己正拿着寫着自己名字的頭等船票,從悉尼直抵南安普敦。

     “我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她的心激動得怦怦直跳,這不可能是真的,她對自己說。

     “噢,親愛的,這就是說你要離開這兒了。

    你也看到了,我是多麼需要有人幫我照料一下,這對我們兩個人都是一個絕好的安排。

    我知道你是多麼想去歐洲。

    你對我照顧得那麼好,而我在塞爾瑪-艾勞西這兒不能幫你預設将來。

    在查斯特廣場那兒,我的家裡會有屬于你的溫馨的家,我想你會喜歡的。

    ” 瓊-奎爾又遞給莎倫看邀她環遊世界的請柬。

     “你不能決定這件事嗎?”莎倫有點迷惑和驚奇,她還是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噢,不,我當然決定了。

    這兒還有票來證明我的決定。

    我想帶着你一起走。

    ”她高興地笑着說。

     莎倫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這個消息太令人震驚了,她一時說不出話來。

    魂牽夢繞的願望就要變成現實了!她禁不住淚如泉湧,“對不起——我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她興奮得聲音在顫抖。

     “好了,我看我們該喝點冰鎮茶水了。

    ”瓊-奎爾按了一下鈴。

     男管家端來了冷飲,她們憧憬着未來,讨論着旅行計劃。

    然後,瓊-奎爾仰卧在沙發裡,開始給莎倫講起她的往事。

     “如果我親愛的弗雷德沒有在經過拉斯姆劇院的時候看到我,我不知道我會變成什麼樣子,”她陷入了沉思。

     莎倫聽得入了神。

     “我親愛的莎倫,我不是生來就做太太的。

    我在倫敦的南端降生到了這個世界。

    我的姐姐和我那時還都是小孩子,我們就開始在大街上為了多掙幾個便士而跳舞賣藝,這就是為什麼我們走上了舞台。

    随着我的生活的改變,我的口音也發生了變化——就象你一樣。

    ”看到她的坦率使莎倫有點不安,瓊-奎爾繼續說:“如果我要買一塊好肉,可以到豪華的史蜜斯弗爾德商場,但是如果我去考克尼,我就可以節省一半的錢。

    我從來不會忘記自己是誰——記住自己的身份,這樣你就會給自己省去很多麻煩和苦惱。

    ” 莎倫從未想到面前這位如此成功,如此高貴的女士是從倫敦最窮僻的一隅開始她的人生之路的。

    她聽着她繼續柔聲細語地談着她那貧苦的童年和她逐漸走向成功與财富的經曆,莎倫開始感到她們的心貼近了,她甚至覺得她們将來一定會相處甚好。

    自己過去那些感傷的往事不禁浮上心頭——穿破舊的衣服和不合腳的舊鞋,還有自己那常常喝醉了酒的父親,相似的經曆使她們很快建立了一種和諧融洽的朋友關系。

    莎倫内心感到一種欣慰,自從她與瓊-奎爾相識,她學到的不是如何故弄風雅或者怎樣做生意發财,而是懂得了怎樣從困境中走出來勇敢地面對生活、堅定地立足現實。

     莎倫沒有想到,當她把她要與瓊-奎爾一起去歐洲做她的旅伴、幫手和秘書的消息告訴愛麗娜時,竟然在她們三人中間爆發了一場争鬥。

    莎倫屏聲靜氣的告白引起了愛麗娜一陣尖酸刻薄的諷刺,接着便是一場争鬥。

    莎倫發現自己簡直成了一個球被兩個夫人傳來傳去,瓊-奎爾蜜糖般的言語看來比愛麗娜急躁粗暴的行為技高一籌。

    愛麗娜開始是大聲咒罵莎倫的忘恩負義,後來她又從一個極端跳到了另一極端,撫着她的肩頭叫她“我的女兒”。

    最後,她又敞開心扉,拿出錢來要給莎倫加雙倍的工資。

    戰鬥持續了一個星期。

    最後,這場戰鬥終于在皇家飯店的露天風景區,在兩位貴夫人的最後角逐中拉下了帷幕。

    一個攝影師拍下了伯爵夫人把一杯飲料潑向佛提斯夫人臉上的鏡頭。

    與此同時,伯爵夫人還在喋喋不休地抛出尖酸的話來: “一個絕好的幫手讓你挖走了。

    ” 瓊-奎爾一動未動,“給我拿一副遮灰鏡來。

    ” 當莎倫在《悉尼先驅報》上看到那張有着兩位夫人的照片時,她不禁一驚。

    回想起這件事的前前後後.她又不由得啞然失笑。

    她已經清楚地意識到,從和瓊-奎爾在一起的那一天起,她的生活裡将總是這樣充滿了神奇。

     她們準備在二月份開始她們的旅行,這樣莎倫還有足夠的時間回家鄉與親人告别。

     火車駛離了維希布恩火車站,莎倫孤零零地站着等了一會兒,讓其他的旅客如潮般湧流出站。

    然後,她提起那隻時髦的新行李箱,開始沿着塵土飛揚的月台朝出口走去。

    陽光明亮得刺眼。

    火車臨到站着那會兒,她就換上了一套上等細麻布縫制的裙裝,在正午的炎熱中,衣服已經貼上了後背。

    當她朝着隐在車站陰影之中的一個同樣孤零零的人走過去時,她的新鞋在空蕩蕩的月台上發出陣陣回響。

    即使隔着一段距離,她也能夠認出那是她的父親。

    他的帽子極富個性地壓得很低,帽沿遮住了眼睛。

    他雙手的拇指扣在腰帶扣眼裡。

    她看得出來,他不能确定迎面走來的姑娘究竟是不是自己要等的人。

    當她向他走過去時,他躊躇不決地笑了起來。

    在他那探究的眼神中,莎倫感到一種想逃避開去的刺痛。

    從悉尼回來的一路上她一直懷着那樣一種心情,就象一個孩子渴望向每一個人,包括向布萊德,顯示遙遠漫長的歸家旅程帶來的疲憊。

    但在悉尼生活帶給她的世故冷漠的外表後面,她的心卻因為緊張的期盼而劇烈跳動。

    她沒有意料到在她父親的眼神中竟會流露出那麼深切的感動、當她走近他時,她的喉嚨因為感情的激動哽塞了,在距他不過幾碼之遙時,她的自制力渙散了,她扔下了衣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