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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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顯先生第一次提到遺囑,是在他住院之後兩個月。

    他把我叫到醫院,交代了我一項意料之外的任務。

     他要我幫忙尋找他的小孩。

     我一時無法理解他的意思,還以為他在開玩笑。

     “抱歉,我不是在開玩笑,我是認真的。

    ”說完後,高顯先生還有點難為情地咬着下唇。

    他很少露出這樣的表情,這反而讓我感到困惑。

     “請問,是過世夫人的……” 我還沒說完,高顯先生便開始搖頭說:“當然不是和她生的,那已經是二十幾年前的事了。

    當時我太太還在,我跟外面的女人發生一段很深的關系,當時那個女人好像替我生了個孩子。

    ” 根據高顯先生的說詞,對方叫作克子,是某劇團的舞台劇演員。

    當時他很喜歡看舞台劇,常接觸那個劇團,兩人進而認識。

     兩人關系中斷是因為克子後來準備結婚。

    向她求婚的,是當時小有名氣的樂團團員,靠巡回各地演奏維生。

    當時的她其實相當猶豫,那男人在演藝圈裡沒有走紅的希望,但繼續和高顯先生維持這種關系,也不見得是好事。

    她最後還是跟那男人走。

    高顯先生最後一次與她見面時,以踐行為由拿出一筆錢,可是她并未接受。

     “她說我們不是那種金錢關系,不應該有分手費。

    她還說,何況提分手的是她,要拿出分手費的人也應該是她才對。

    說來慚愧,當時我在不得已之下,隻好把錢收了回來。

    那個女人,就是在這方面有潔癖。

    ”回想着那時的情景,高顯先生有些腼腆地眯着眼說道。

     此後,他沒再見過克子,最後連她先生樂團的名字,也逐漸銷聲匿迹。

     過了二十年,高顯先生收到一封信,寄信人是個不知名的人物。

    讀了裡面的信後他大吃一驚,信裡除了說明克子已經病死之外,還提及她的遺物當中,有一封“緻一原高顯先生”的信,希望他本人來領取。

     這時我應該已經當他的秘書了,但完全不知道這封信,也不知道他是哪一天獨自悄悄地出門的。

     昔日耀眼的舞台劇演員,在附有廚房的簡陋小套房裡,孤獨地撒手人寰。

    寄件人是公寓的女管理員,是克子生前較親密的友人。

    她低調地把遺體火葬後,整理遺物時發現了這封信。

     信封上寫着地址,本來她可以直接寄出,但信封很厚,裡面可能有些重要東西,所以她還是先寫信通知。

    當然,女管理員看到一原這種奇怪的姓氏,并不知道他就是當時某一流企業的創辦人。

     高顯回到家後打開信封,裡面有二十幾張信紙,密密麻麻地寫着自從與高顯先生分開後,克子過着怎樣的生活。

    信裡的内容讓高顯先生相當震驚,尤其讓他感到痛苦的是提到小孩的事。

     和樂手結婚之後,她馬上就懷孕了。

    這時她毫不懷疑,認為這就是自己先生的小孩。

    但從手劄内容看來,這股自信其實毫無根據,自己懷的可能是高顯先生的孩子,她隻是單純地将這份疑慮埋進心底深處。

     幾個月後,快臨盆時卻發生了意想不到的事——她的丈夫和别的女人跑了。

    克子那時才得知,先生的樂團因為虧順而解散。

    他拿走了所有值錢的東西,把簽好字的離婚協議書丢在信箱裡。

     大概是因為受到太大的刺激,她比預産期早了二十天生産,剩下了一個男孩。

    雖然周圍的人都祝賀她,她的心情卻抑郁哀戚。

    她不敢告訴别人先生已經離家出走,隻說丈夫不玩樂團,外出賺錢去了。

     不久,她和孩子一起出院,卻感覺未來毫無希望。

    就算想上當鋪,也沒有值得典當的東西。

    不得已,她隻好到酒家上班。

     大約過了半年,她認識了店裡一位經營印刷工廠的客人。

    盡管男人知道克子離過婚,他還是向她求婚。

    她也希望有個人能依靠,便一口答應下來。

    隻不過,對方不知道她有小孩,她也怕對方因此取消婚約,才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