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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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模樣,夕紀也打從心底松了一口氣。

     然而,另一股截然不同的意念也同時占據了她的心。

     救像爸爸那樣的人——這句話是發自内心的。

    但是,她還有另一個更大的動機,隻是這個動機絕不能被其他人發現。

    指導醫師不用說,連母親她也瞞着。

     醒來時,一時不知自己身在何處,等到想起這裡是值班室以後,她已在毯子裡發了一會兒呆。

    當她伸手摸到鬧鐘一看,眼睛立刻睜大,已經早上六點半了,本來打算小睡片刻,卻一覺到天亮。

     她趕緊跳下床,匆匆洗把臉,便趕往加護病房。

    因為沒人叫醒她,理應是病人沒有出狀況,但元宮的話讓她放不下心——因睡眠不足而疲憊至極的住院醫師靠不住,轉而向其他醫師求援也不是不可能。

    倘若真是如此,那她這個臉就丢大了。

     然而,加護病房裡不見元宮的身影,問在場的護士,對方說他四點左右回去了,病人沒有異狀。

     “醫生交待說,如果有什麼狀況,就去把值班室的公主叫醒。

    ”護士嘻笑着說道。

     夕紀困窘地笑了,放心了。

    看來,元宮總算把夕紀當成有用的人。

     昨天動手術的患者情況很穩定。

    夕紀到醫院的商店買了甜面包和罐裝咖啡,一邊檢閱抽血等資料,一邊解決早餐。

     之後,便來到病房開始巡房。

    夕紀目前負責的患者共有八人,八人均超過六十歲。

    人的心髒大多在這個年紀開始出毛病。

     中塚芳惠即将滿七十九歲,三天前住院,腹部有一個大動脈瘤。

    腫瘤約有雞蛋大小。

    雖依診斷結果而異,但腹部大動脈瘤的手術成功率很高,一般都會立刻進行手術。

     一看到夕紀,中塚芳惠便不安地眨眨眼。

     “手術的日子決定了嗎?”她第一個問的總是這個問題,想必是很在意吧。

     “現在還在和主治醫師談。

    我們看中塚女士的身體狀況來決定。

    ” 夕紀量了體溫,溫度有點高,告知中塚芳惠之後,她的臉色便暗了下來。

     “還是因為肝髒?” “可能性很高,之後還會再驗一次血。

    您家人今天有來嗎?” “我女兒女婿應該會來。

    ” “那麼,等他們到了之後,麻煩通知護士一聲,山内醫生想跟你們讨論以後的事情。

    ” 中塚芳惠默默點頭,心驚膽跳,不知醫生到底要說什麼。

    夕紀再次擠出笑容,說了聲我回頭再來,便離開了病床。

     正确地說,她出毛病的不是肝髒,而是膽管。

    她的膽管發炎,大動脈瘤便是在檢查過程中發現的。

    而且,她罹患的并不是單純的膽管炎,恐怕有癌細胞侵襲,因此這方面也必須盡快處理。

     癌與大動脈瘤,要先進行哪一項手術,這是最難取決的問題。

    外科的主治醫師每天讨論這個問題,但尚未得到結論。

     他們已将一切情形告知中塚芳惠的女兒女婿,他們詢問可否同時進行兩項手術。

    患者家屬打算畢其功于一役的心情不難理解,但身為醫師,隻能肯定表示絕不可行。

    單單其中一項手術,便會造成高齡的中塚芳惠莫大的身體負擔,更何況在技術上原本就不可能。

     無論先執行哪一項手術,都必須等到她恢複體力才能進行另一項,而這必須花相當長的時間,問題在于體内的病竈在這段期間的變化,癌症會惡化,大動脈瘤也會繼續膨脹,兩者都有時間限制。

     夕紀回到辦公桌前整理中塚芳惠的檢查醫囑(chronicstable)時,她的主治醫師山内肇出現了,他也是她的指導醫師,體型肥胖,臉色紅潤看起來很年輕,其實他已經超過四十歲了。

     “冰室醫生,你的眼睛有眼屎哦。

    ” 被山内這麼一說,她連忙伸手去摸,接着才想到這是不可能的,她一睡醒就洗過臉了。

     “聽說你昨天也睡值班室啊。

    不卸妝就睡覺,皮膚會變差哦!” 夕紀瞪他一眼,但不會生氣。

    山内是出了名對住院醫師照顧周到,而且他也知道夕紀從來不化妝。

     “再怎麼說,年紀都這麼大了,不知道癌症會有什麼變化。

    ”山内喃喃說完之後,才想到什麼似的看着夕紀。

    “對了,教授找你,要你去他辦公室一趟。

    ” “西園教授找我……” “我去告了一個小狀,所以他可能會念你一下,你可别恨我啊!”山内朝她豎起手掌,做了一個道歉手勢。

     夕紀偷偷做了一個深呼吸,從位子上起身,沿着走廊走向位在同一樓層的教授辦公室。

    她無意識握拳,掌心滲出汗水。

     在門前又做了一次深呼吸,敲了敲門。

     哪位?裡面傳來西園的聲音,他的男中音十幾年來都沒變,至少夕紀聽來是如此。

     “我是住院醫師冰室。

    ” 她回答了,裡面卻沒有回應。

    正在驚訝時,門突然開了,露出了西園陽平的笑臉,一頭花發向後梳攏。

     “抱歉,你在忙還把你找來。

    進來!” 夕紀說了聲打擾了,踏進辦公室。

    這是她第一次走進這個房間。

     辦公桌上的電腦熒幕正顯示出三維影像(3D),旁邊的白闆上并排挂着四張胸腔X光照片。

     “聽說你連續兩天進手術房。

    ”西園邊坐下邊問道。

     是的——夕紀站着回答。

     “前天的緊急手術是山内醫師執刀,有沒有什麼印象深刻的地方?聽說你不是站在他對面嗎?” 意思是站在主刀醫師的正面。

     “是的。

    我隻顧着做自己的事,花了很多時間止血。

    ” “嗯,聽說是突發性出血,你還把臉轉開了一下。

    ” 夕紀沒答腔。

    她沒有印象,但無法笃定自己有沒有這麼做。

     “一開始通常會這樣。

    但是你千萬别忘記,出血是最後的警訊。

    沒看到出血部位,患者就會沒命。

    記得,視線絕對不可以從出血部位移開,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