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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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麻醉步驟順利完成,手術台上的患者已固定姿勢,開刀部位也已消毒完畢。

     “手術開始,拜托大家了。

    ”主刀醫師元宮誠一說道。

    他的聲音和平常一樣清晰響亮。

     冰室夕紀站在元宮的對面,向他行過注目禮,悄悄地做了一個深呼吸,告訴自己不要緊張。

    當然,光是想些有的沒的,以至于無法集中精神做該做的事,那就沒有意義了。

     手術的内容是冠狀動脈繞道術,而且是無幫浦輔助冠狀動脈繞道術“OffPumpCABG”,意即不使用人工心肺,在心髒跳動的狀況下進行手術,一般稱為OPCAB。

     夕紀的重任是取下患者左臂的桡動脈。

    在這種情況下,這條動脈稱為移植物(graft),用來作為繞道血管。

    胸腔内壁雖然也有動脈可供使用,不過當元宮問夕紀該用哪一條時,夕紀則回答桡動脈。

    桡動脈較粗,更重要的是這位患者有糖尿病,若使用内乳動脈,術後有可能引發縱隔腔炎。

    指導醫師對她的回答點點頭。

     當然,夕紀事先已告知患者,表示将對方的左臂取下動脈。

     “會留下傷疤,這樣沒關系嗎?” 七十七歲的老人對她的問題粲然一笑。

    “這把年紀手臂上多個傷疤算什麼!再說,胸口也會有疤啊!” 那是當然的——她回答。

     “既然這樣,就選醫生覺得最好的辦法。

    我相信醫生。

    ” 據說老人有個和夕紀同年的孫女,打從一開始,老人便對年輕女住院醫生相當和善。

    絕大多數患者一見到夕紀,臉上便露出懷疑的表情,有時候也有患者表明想換男醫師。

    然而,這老人可說是例外。

     夕紀順利取下那截血管,由元宮執行固定吻合處及血管吻合。

    他是夕紀的指導醫師之一,技巧純熟高超。

    夕紀凝神細看,想偷學一些技巧,但元宮的動作快得令她目不暇給。

     止血之後,插入導管,将胸骨複位,縫合筋膜、皮下組織、表皮,手術完成。

    腋下照例汗濕一片,後頸酸痛也已司空見慣。

    夕紀正式參與心髒外科手術已經兩個星期了,還是不太習慣。

     将患者移到加護病房,展開術後觀察。

    其實,從這裡開始才是最漫長的。

    必須一面監視患者的血壓、尿液、心電圖等等,一面調整呼吸器和用藥。

    當然也會有病情生變、進行二次手術的狀況。

     夕紀瞪着心電圖顯示器,看着看着,知道自己的意識逐漸模糊。

     糟糕,我得打起精神來。

     她想保持清醒,腦袋卻斷斷續續地麻木了起來。

     突然間,感覺膝蓋無力,頓了一下,她猛地擡起頭來。

    剛才好像打瞌睡了,眼前的元宮正在發笑。

     “公主,好像到了極限哦。

    ” 兩片薄唇之間露出了雪白的牙齒,這張笑臉令許多護士為之着迷。

    元宮三十五歲,目前單身,熱愛網球運動,一年到頭膚色曬得黝黑。

     夕紀搖搖頭。

    “我不要緊。

    ” “你昨天也動了緊急手術,沒怎麼睡吧,去休息一下。

    ” “我沒關系。

    ” “我有關系。

    ”元宮的笑容消失了,眼神變得嚴厲。

    “不能用的醫生不是醫生。

    一想到有人靠不住,我就渾身不對勁。

    ” “已經不要緊了,我靠得住的。

    ” “靠不靠得住由我決定,所以才叫你去休息。

    休息夠了再回來,這樣我才好辦事。

    ” 夕紀咬咬唇。

    元宮看到她這反應,又恢複了笑容,微微點頭。

     遺憾的是,他的話是對的。

    既然在術後觀察時打瞌睡,便無可反駁。

     “那麼,給我一個小時就夠了。

    ”說着,她站起來。

     離開加護病房時,她看到了護士真濑望。

    個子嬌小、臉孔圓圓的真濑,看起來是個親切和善的人,平日在走廊等地方碰面時,對方必定會微笑以對,現在也一樣。

     夕紀停下腳步,向對方表示自己要去值班室小睡片刻,拜托對方如果有什麼狀況就叫醒她。

     “醫生,好辛苦哦!這陣子不是一直開刀嗎?之前還有三個住院醫生,現在隻剩下冰室醫生一個人。

    ” 真濑望二十一歲。

    可能是因為自己輩分最低而對夕紀産生了親切感,平日對夕紀很好,整理傳票等事務性工作也幾乎都替她處理。

     “才這樣就倒下了怎麼行呢!”夕紀苦笑。

     夕紀在值班室躺下,理應來襲的睡魔卻遲遲不來。

    心想一定要睡一下,卻反而給自己壓力,這也無可奈何。

     去年自帝都大學醫學系畢業之後,她就在同一所大學醫院研習。

    截至目前為止,已在内科、外科、急救等部門研習過,目前的部門是心髒血管外科。

     這個部門是夕紀的終極目标。

     她完全沒有“總算來到這裡”的感動,反而是強烈地感受到“我怎麼還在這種地方”。

    即便研習順利結束,也不見得能當上心髒血管外科醫師。

    畢業後必須經曆最短七年的磨練,還必須積極參加學會。

    明明做的隻是助手程度的工作,卻感覺體力已經到達極限,這樣是實現不了夢想的。

     “我要當醫生,當上醫生以後,我要拯救像爸爸那樣的人。

    ” 那年秋天的晚上,念初三的夕紀向母親百合惠如此宣稱。

    百合惠大吃一驚的表情,夕紀至今還記得一清二楚。

     在那之前不久,她的父親冰室健介過世了。

    父親的胸腔長了一個巨大的大動脈瘤,然而摘除手術進行得并不順利。

    據說,健介事前便知道手術風險很大,也做好了心理準備。

     夕紀來到心髒血管外科之後,已經看過好幾名大動脈瘤患者。

    一想到他們罹患了與父親一樣的病,便感到心酸。

    雖然想救治的心情與治療其他病症一樣,但是當這些患者接受手術時,夕紀更多了幾分緊張。

     所幸到目前為止,所有手術都成功了。

    看到家屬放心的表情,更重要的是,看到患者恢複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