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賀恭一郎的獨白(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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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是因為兩人吵架,一時抓狂就把對方殺了,可是如果連吵架的内容都查不清楚的話,我們是無法結案的。

    我甚至想,他不肯說出真正的動機也就算了,可否請他發揮作家的長才,給個适當說辭?不過,要是在開庭時被法官揪出語病,也夠嗆的了。

    ” “我想因為吵架而沖動殺死對方的供詞并不可信。

    野野口修是離開日高邦彥的家後,才又繞過庭院,從工作室的窗口侵入,可見在那時他已有了殺人意圖。

    恐怕在這之前,他和日高之間發生了什麼不愉快,緻使他萌生具體的殺機?” “那,之前他們談了些什麼?” “野野口修的筆記裡,隻寫了些無關痛癢的對話,不過我想他們談的應該和今後的寫作活動有關。

    ” 日高邦彥就要搬去加拿大了,如果野野口修真是他的背後捉刀人,那麼關于日後的工作,肯定有很多問題急待克服。

    或許在商量今後如何配合的當口,野野口修這邊起了不滿? “也就是說,他們談的是繼續擔任影子作家的條件?” “或許吧。

    ” 有關野野口修的銀行賬戶,我們已經全面清查過了。

    直截了當地說,看不出日高邦彥有定期彙錢給他的迹象。

    然而,這個案子若能單純以金錢收受來作衡量的話,就好辦了。

     “看來還是再調查一下日高和野野口的過去好了。

    ”警部做出結論,我也表示贊同。

     這天,我和另一位刑警,一起去拜訪日高理惠。

    她沒留在丈夫被殺害的家裡,搬回位于三鷹的娘家。

    自從野野口修被逮捕以來,這是警方與她的初次會面。

    上司那邊已經用電話和她談過逮捕野野口修的經過,不過,關于捉刀代寫的事,她應該還不知情,要是接到媒體的追問電話,她必定是一頭霧水。

    而我可以想像,她本人恐怕也有一堆問題想問我們。

     我把事發的整個經過再對她簡單地說明一遍,然後提到從野野口修房裡找出的小說原稿,她果然是一副被吓壞的樣子。

     我試着問她,關于野野口持有的原稿和日高邦彥的小說内容酷似,她有什麼想法。

     她回答,她一點都不知道。

     “說外子從誰那裡盜取小說的創意,或是以他人的作品為踏闆,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

    因為他為了醞釀一本小說,總是絞盡腦汁、萬分辛苦,更别說是請人捉刀代寫了……這我怎樣都無法相信。

    ” 日高理惠的語氣雖然平靜,眼底卻已浮現怒意。

     不過,對于她的說法,我無法照單全收。

    她和日高邦彥結婚才一個月而已,對于他的一切,很難說全盤了解吧? 或許是察覺到我的想法,日高理惠繼續說道:“如果你以為我們結婚的時間很短、相識不深,那就錯了,我也曾是外子書籍的責任編輯。

    ” 關于這點,我們也确認過了。

    她曾經在某出版社工作,好像就是因為這樣而結識了日高邦彥。

     “當時我們兩人曾為了下部作品,經曆了艱辛的讨論。

    雖然最後我負責編輯出的長篇小說隻有一本,可是如果沒有我們的讨論,那部作品根本不會産生。

    所以和野野口先生相關什麼的,簡直是無稽之談。

    ” “那部作品叫什麼名字?” “叫《螢火蟲》,去年出版的。

    ” 我沒讀過那本小說,于是詢問伺行豹刑警對它是否有所了解。

    關于日高邦彥的小說,很多刑警都想辦法翻了一遍。

     那位刑警的回答很清楚,且意味深長。

    他說野野口修的筆記及磁片裡,正好沒有與《螢火蟲》内容相符的稿子。

     事實上,類似的作品還有很多。

    它們的共同特征是,皆為日高邦彥出道三年内的作品。

    而在此之後的作品,也有将近一半在野野口的屋子裡找不到相符的原稿。

    根據我的判斷,日高邦彥一方面請野野口修當捉刀人,一方面自己也從事創作吧。

    所以,就算有像日高理惠講的“沒有我們的讨論就不會産生”的作品,也不足為奇。

     我将問題的内容稍作改變,問她是否知道野野口修殺害日高邦彥的動機。

     “關于這點,我一直在想,不過真的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為什麼野野口先生要對外子……老實說,至今我還是無法相信那個人就是兇手,因為他跟我們是那麼的親密,我從沒看過他倆打架或是吵架。

    我依舊以為,肯定是哪裡弄錯了。

    ” 從她的表情感覺不出她是在演戲。

     告辭的時候,日高理惠送了我一本書。

    灰色的封面糁着金粉,是《螢火蟲》的單行本。

    或許她送我書,是希望我讀過後别再懷疑日高的實力? 當天晚上,我開始讀那本書。

    話說回來,之前我問野野口修在日高邦彥的著作裡,是否有推理小說之類的作品時,他提到的就是這本。

    我不知道其中是否有特殊的用意,不過再進一步思考,或許是他特地舉一本與自己無關的作品。

     《螢火蟲》描寫的是一個老男人和他年輕妻子的故事。

    男的是位畫家,妻子原是他的模特兒。

    畫家一直懷疑妻子對他不忠,就這點來看,與一般通俗小說寫的并無二緻。

    不過,事實上那位妻子是位雙重人格患者,而自從畫家得知這點之後,整個劇情急轉直下。

    妻子的其中一個分身有位年輕情人,兩人正計劃要謀殺畫家。

    不過,另外一個分身卻對畫家忠實,且打從心底愛他。

    畫家考慮着是否該将妻子送進醫院治療,就在此時,書桌上放了這麼一張便條: “會被精神醫師殺死的是‘她’,還是‘我’?” 也就是說,治療過後,并不能保證被留下的是愛着畫家的那個分身。

    不用說,這張便條是惡魔妻子放的。

     苦悶的畫家夜夜都夢見自己被殺害的情景:擁有天使臉孔的妻子對他展露微笑,接着卧室的窗戶開了,一個男人從外邊竄了進來。

    男人拿着刀子對他展開攻擊,忽然間,男人的形體變成了自己的妻子……他重複做着這樣的夢。

     最後,他的生命果真受到威脅。

    在正當防衛的情況下,畫家把妻子刺死了。

    然而,此後他卻有了新的煩惱。

    在妻子被殺的前一刻,她好像剛變換了人格,他不知自己殺死的是天使,還是魔鬼?這成為永遠的謎。

     以上是我的大略整理。

    或許閱讀能力強的人來看,會有更特别、更高竿的解釋。

    譬如說男性日漸衰退的性欲啦、或是潛藏在藝術家體内的醜惡心機什麼的,這些恐怕要深入體會才行。

    不過,國文一向很菜的我,既不懂分章斷句,又看不出表現手法的好壞。

     這樣說對日高理惠是抱歉了點,不過,“不太有趣”卻是我對這本書的真實想法。

     在此,我們來比較一下日高與野野口兩人的簡曆。

     日高邦彥讀的是某私立大學的附屬高中,然後直升進入文學院的哲學系就讀。

    大學畢業後,他陸續在廣告公司、出版社待過,這期間他以一篇短篇小說獲得新人獎的肯定,自此展開了寫作生涯,那大約是十年前的事了。

    剛開始寫作的前三年,他的書賣得并不好,不過, 四年的時候,一本《死火》使他勇奪文學創作的大獎,此後他便一步步朝人氣作家的路途邁進。

     相對的,野野口修就讀和日高不同的私立高中,經過一次落榜,他也考上了某國立大學的文學院,專攻國文。

    大學時,他選修了教育學,于是畢業後就在公立國中任教,直至今年辭職為止,這期間他總共待過三所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