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不過,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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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不過,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了。

    我現在說那是過去,就因為那已經是徹底過去了的事啦。

    因為那是我和森“轉換”之前的事情啊。

    而現在的我和森,是“轉換”後的我和森了。

    什麼叫做“轉換”?我簡直就像為了述說這一切,才逾越了“轉換”後的種種磨難,如此振作地活至今日啊。

    哈哈。

    不過,要把“轉換”講解得使你以及通過你的不特定多數人都能理解,我看實在太難了。

    單純的、概念化的講解是不行的。

    所以,迄今為止,我講述那些過去的、徹底過去了的事,都是預備性的措施。

     正是由于這種緣故,所以才需要你這位代筆作家,因為一向對你講述的我已經是轉換以後的我啊。

    而且像我這樣不通文墨的人,即使能以轉換後的人寫出轉換前的經曆,也不可能具有真實性啊。

    要了解我和森的轉換,這部前史是必不可少的了。

     所以,我從未對你變談過“轉變的事。

    雖然星星點點地向你提示了一些那種預感,其實那就在我“轉變”之前的現實加上了夢中發生的真事。

    起用你這位代筆作家,就是“轉變”後的我尋求向不特定的多數人表達的唯一可行的途徑呀。

    而且,今後,代筆作家的任務越來越重要了。

    因為“轉變”後的我把向全人類表達這次“轉變”的現實意義為己任,所以,不僅需要記述而且還必須要有行動,這也是為了全人類呀!我實在繁忙啊。

    哈,哈。

     既然這樣明确了代筆作家的任務,那麼不論是我還是讀者就明白了以森的父親為主體的論述工作的性質了。

    因此,我将像以往那樣,在叙述人森的父親和記述人我之間感到失調時,偶爾加注了。

    而且,我現在已經對轉換,或者對聲稱發生了轉變的森的父親本身,發生了濃厚的興趣,所以,隻要森的父親不突然沉默,我這方面就不會辭掉代筆作家這份職務吧。

     且說我和森的“轉變”是怎樣開始的吧。

    我希望你首先有個印象,那就是此事是發生在初春的一個下大雪的日子裡。

    那個與季節相悖的下大雪的日子,看來是有其意義的。

    我在漆黑的房間裡醒來,立刻就感覺到室外覆蓋着大雪了。

    我是根據與平日完全不同的音質和寒冷判斷出來的。

    因為我平素起床時總是那樣消沉,就像自己的身上壞了什麼零件兒,而這天早晨,其實已近中午,卻罕見地精神十足地起來了。

     森也為下大雪而興奮着,好像天剛亮就已起床,在那裡賞雪。

    他那受到局限的黯淡的精神世界裡煥發出振奮,連微小的動作也變得靈敏起來,仿佛是驗證他的主動性。

    可是,我認為這就是發生在下大雪的當天下午,也就是發生在“轉換之前發生的最大事件的直接誘因啊。

    因為,不論森的行為在表面上如何古怪,而當他結束了全過程之後再來縱觀全局,你就會發現因果關系是很清楚的。

    森不但沒有反常的行動,而且也沒有将錯就錯。

    當然,那也是我們的孩子們的苦惱啊。

    哈哈! 那天,我妻子特别不講理。

    不但天亮時森把我弄起來為他換濕尿布,麻生野的市民運動集團也來叫我去參加。

    她就像打蔫兒的小雞,躲在自己屋裡,對外邊積的雪一眼也不看。

    我懷疑是那些被室外異樣的明亮驅趕得無處藏身的陰影集在一起才變成了我妻子的身形呢。

    哈哈。

     我和森穿上同樣質地的大衣、戴上同樣形狀的人民帽①、圍着同樣毛線織的長圍巾,而且全都穿了達到膝部的長筒膠靴出門去了。

    當我們走在那些受到雪的刺激而喚醒了沉睡的想像力的陌生人們在雪中扒出的小徑時,他們吃驚地望着我和森。

    大概那些人回家之後,會趁着大雪給他們增添的雅興,這樣說:—— ①指中國的幹部帽。

     “我看見怪模怪樣的一對兒啦。

    大小一對兒,從帽子頂到膠靴的趾尖兒,全都一模一樣啊。

    仔細一看,就連面孔也是原版和縮版,毫無二緻。

    而且,他倆還掏出同一型号的半勃起的,假性包莖xxxx撒尿呢!他們可不是父子啊,他們是一對成人弟兄,一個普通個兒、一個侏儒!” 哈哈,我和森可不幹在積雪上撒尿那類事,這隻不過在我假想的情景之中,一個被我假想出來的人的假想啊。

    哈哈。

     那天,我和森是去歡迎乘渡船到本州,然後又搭乘新幹線①趕到這裡的四國②南部的反對核電站建設運動的領袖的。

    因為我和麻生野集團已經保持了十年不即不離的關系了,他們就常常使用“遭受輻射已經十年”這樣的詞彙,而在座談會上,那些運動家們又向我提出這期間在肉體上、心理上經曆了什麼樣的痛苦之類的問題。

    這時,我當然不能說我平時郁悶、多愁善感了,隻能敷衍過去。

    特别是那些外地的運動家們,為了向提供捐款的運動母體報告,什麼事都詳詳細細地記錄下來,弄得我十分勞神。

    況且,我是有過在核電站工作經驗的工程師,對科學上的錯誤是不能不插嘴的呀。

    因此,對于那些運動家來說,我可不是可有可無的人啊—— ①日本的特快列車。

     ②日本的四國島。

     當然,我是為了和麻生野見面才去參加反對建設核電站的各種集會的。

    如果我不是打着這個迎合核時代的幌子外出,恐怕我妻子早就到處亂竄阻止我和麻生野見面了。

    然而,她也是核時代的人,她相信她的丈夫因為遭到輻射而紊亂了染色體,使鍵全的她生育了我們的孩子那樣的孩子,并且堵塞了以後健康生育的出口,她怎麼能反對與核發電作鬥争啊?對于基本的本質上是以曾經學過醫科而無比自豪的她來說,即使麻生野是領袖,她也不能背叛抗議核發電的市民運動啊。

     所以,在這一點上既反常而又滑稽、但也是可悲的。

    哈哈。

    有時我妻子竟然認為那與钚輻射無關,而産生過短暫的懷疑,認為那更像是從娘胎裡帶來的災害所緻了。

    正因為如此,她就更應該重新認識和堅定對核發電的懷恨了。

     “我們去新幹線站台,就是去祖母家的那個新幹線啊,森。

    ” “新幹線啊!” 我和森在東京車站雜沓的新幹線剪票口這樣交談時松開了剛才一直攥着的森的手。

    因為我必須把國營電車票換成新幹線的站台票。

    我本想一直奔向售票口,但發現有四五個人排隊,就猛一轉身站到排尾,等待輪到我買票。

    這時,我已經有些迷迷瞪瞪地了,不僅是我這一身行動在雪地上的服裝在車站裡太熱,而且我有時還有點兒癫痫似的毛病。

    當我接過兩張站台票要把一張交給身後的森時,森不見了! 擁擠的人群向新幹線剪票口右邊擁去,也就是向車站的中央出口擁擠,我大聲喊叫,但那喊聲馬上被人群給吸收了。

     “森,森!” 我徒然地叫喊着。

    但是,人群擠得我站也站不住,隻得向前走。

    我在中央出口停下來看了一下,可是,森沒拿票啊。

    當我又慌慌張張地往剪票口裡邊張望時,又被一股人流沖走,沿着濱線、山手線、中央線的過道走去。

    最後,我在大廳裡轉了一圈,又回到新幹線剪票口。

    然而,連森的影子也沒有。

    已經過了我要迎接的光号列車進站的時間了,眼看着我就要誤事,急忙狼狽不堪地穿過剪票口,邁開羅圈兒腿、小跑着上了光号列車的站台。

    那裡已有兩位打着麻生野集團旗幟的青年等待着。

     “您辛苦啦!因為下雪,列車誤點一個小時啦。

    ”他們對我說,他們總是那麼不緊不慢、從容不迫地。

     “剛才在外面,我兒子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