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地(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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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字,但每一隻都認識别的貓,紮掃帚匠和他的妻子也認識。

     最幼小的一隻睡在放雞蛋的籃子裡,至今沒有打碎一隻蛋。

     最老的一隻睡在下面的十字架上。

    它的肚子從木闆的兩側垂下來。

    它打着呼噜,紮掃帚匠每次都會說,這是年紀大了的緣故。

    要是有人問他,它多老了,他就說非常老,不再直視那人的臉,迅速找到一項要彎腰做的工作,工作時他頭沖下,屁股朝天地站着。

    他的雙手在膝蓋以下,放在地上。

     冬天來到世上的貓崽被溺死在開水桶裡,那些夏天出生的則被溺死在冷水桶。

    溺死之後,冬天和夏天裡它們都被埋在糞堆下。

     夜裡,從花園傳來沙沙的響聲,紮掃帚匠從睡夢中跳起,跑進廚房,沿着地毯來回走。

     第二天早上,他用鐮刀砍下嫩樹枝的枝杈,紮成一捆。

     他砍一會兒,喝一會兒。

    傍晚時分,他看一會兒虛空,喝一會兒,看看虛空,喝一會兒,再喝一會兒,所有的樹枝早已紮好,放在地上,他仍然留在花園裡。

     他總是把燒酒瓶放在上衣裡。

    他的汗水和撒在花園裡的尿聞起來都一股燒酒味。

     他的目光滑過各處。

    雙眼偶爾突出臉部。

    它們濕潤、混濁、冷漠。

    風從他汗濕的襯衫内部鼓起。

     花園裡空蕩蕩的地方像個巨大的坑。

    紮掃帚匠的鞋子沒辦法再從凹處走出來。

    他走路的時候,膝蓋撞到一起。

    他的雙腳互相搶着步子,左腳踩右腳。

     他看到面前有無數雙鞋子,可都和他毫無關系,他踏着同樣和他無關的鞋子踩在上面。

    這許多鞋子裡沒有一雙是他的,這許多條腿裡也沒有一雙是他的。

     現在,貓在屋子裡吃吃睡睡打呼噜。

    它們從院子裡進來,拖着一身破爛的皮毛,邁着僵直的腿跨過門檻。

    它們豎起毛,直到在身體裡又找到一絲溫暖。

     晚上它們團團圍坐在母牛的後腿周圍,望着紮掃帚匠的妻子擠牛奶的手。

    它們饑腸辘辘,不耐煩地咂着舌頭。

     它們的目光直直鎖定在擠牛奶的手指上。

    從Rx房裡噴出白色的牛奶。

    它們的眼睛發直,像葡萄一樣澄淨。

    紮掃帚匠的妻子把牛奶桶卡在她的兩腿之間。

    她咬着下唇。

    她的嘴巴像一條線,堅硬,狹長。

    鼻根部的血管膨脹,她把額頭抵在母牛的肚子上。

    母牛把腦袋埋進食槽大吃。

    糞污的尾巴偶爾甩個小圈。

    它的腿無力地站在幹草裡。

     紮掃帚匠的妻子推開擠奶用的小凳。

    她舉起牛奶桶。

    把泛着泡沫的牛奶從桶嘴倒進一隻大湯碗。

    她切下一片面包,扯成大塊浸在牛奶裡。

     她把碗放在地上。

    貓跳起來,躍過她的手臂,擠到碗邊。

    它們貪婪地嗚嗚叫。

    它們的舌頭變得又長又紅。

    較弱小的貓站在圈外。

    它們從後頭注視着碗,好像這樣看看就會飽了。

     冬日的夜晚,貓順着樓梯爬到屋頂下。

    它們發光的眼睛掃視前方。

    它們沖着面粉箱怒吼,在熏肉貯藏間散步。

    它們倚在熏制過的肥肉塊上,舔着它鹹鹹的邊緣。

    它們再次下到房間裡來時,髭須間懸着甲蟲殼和黃蜂殼。

    耳朵裡塞着髒兮兮的脂肪。

    它們把面粉和煙灰塗在牆上,牆上靠着掃帚。

     做好的掃帚都靠在走廊的牆上,掃帚柄朝下。

    貓在其中穿行,倒下一把掃帚,就在夯實的土地上掀起一陣灰塵,貓一下子躍過花園門。

     每個月,母親都會買一把靠在那裡的掃帚。

    掃帚總是帶着一股油炸圈餅和李子酒的氣味,總是沾滿灰塵和小蜘蛛。

     母親帶着買來的掃帚走入巷口的大門之後,直接走向井水管,抽出很多水澆在上面。

    清澈的水流進掃帚,再髒兮兮地淌出來,流進院子。

     母親在籬笆上敲打掃帚,木條嘎吱直響,紮掃帚的枝條裡蹦出閃亮的小種子,跳到石子路上,在石頭上彈跳了好一會兒。

    等它們停住的時候,就看不見了。

    它們不再發光了。

     母親用新掃帚先刷掃牆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