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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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斯先生還記得我們偶然閑談中提到的煙鬥絲。

    當然,我們蘇聯也有很多好煙鬥絲。

    ”他的手用勁迅速扭開了鐵罐,好奇地細細觀察了厚封的鉛皮,然後用修剪得很漂亮的手指劃開了封皮,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煙鬥。

    “現在你可以告訴霍普金斯先生,我已經嘗了他兒子的煙絲。

    ”帕格懂得斯大林這句簡單的俄語,其餘的他就跟不上了。

     當巴甫洛夫大聲翻譯霍普金斯的信時,斯大林裝滿了煙鬥,用粗火柴點燃起來,噴出一口芬芳的藍煙。

    象沉思似的靜默了一會以後,獨裁者轉過含蓄無情的眼光,對着維克多-亨利開始講話。

    每講三四句就停一下,讓巴甫洛夫譯成英文。

    “霍普金斯先生這封信是很奇怪的。

    我們都知道美國一年生産幾百萬各種式樣和類型的汽車,包括奢華的、機器複雜的大型汽車,類似卡迪勒克轎車等品種。

    那麼,生産登陸艇還有什麼問題呢?登陸艇是一種裝甲的平底船,有小型的簡單發動機。

    顯然你們要生産多少就能生産多少,肯定英國已經有了很多這樣的船。

    我不大明白霍普金斯先生所說的,這就是現在在歐洲開辟第二戰場的真正障礙。

    ” 帕格-亨利從皮包裡拿出登陸艇的草圖和生産目錄。

    “各種類型必須從頭設計而加以制造,主席先生,以便适應在堅固防禦的沿海登陸。

    我們計劃最遲在一九四二年年中投入大量生産。

    這些材料或許可供參考。

    ” 出乎意料,還沒翻完,斯大林就發出一陣短促刺耳的笑聲,然後對着維克多-亨利開始很快地用俄語講話。

    斯魯特和巴甫洛夫趕快記下要點,獨裁者的話一停,巴甫洛夫接着就用斯大林生硬的諷刺語調翻譯。

    “這很好!一九四二年年中。

    不幸的是現在是一九四一年十月。

    要是希特勒能等到一九四二年年中多好!但是我們不能指望這個,那麼現在會出現什麼情況呢?我把哈利-霍普金斯先生”——斯大林說的是加利-科普金斯先生——“作為一個朋友和一個聰明人,他不知道隻要英國人現在能發動不管什麼樣的攻勢——如果他們沒有更多的力量,隻要動用幾個師的兵力就行——可能對戰局起決定性的作用?德國人的後備力量很薄弱,隻有幾個象征性的師在法國沿海。

    他們把全部兵力都投入跟我們作戰。

    西方的任何行動都能使他們停下來,把這裡起決定作用的那部分力量撤走。

    ” 當譯員翻譯時,斯大林心不在焉地用紅墨水在一個灰色的白紙便條本上畫一隻狼。

     維克多-亨利說:“主席先生,我受命回答任何關于登陸艇的問題。

    ” 斯大林用手背推開了帕格-亨利放在他面前的材料。

    “登陸艇?但這是一個決心問題,而不是登陸艇問題。

    不管怎樣,我們會研究登陸艇的事。

    當然我們也有在設防的沿岸登陸用的工具,也許我們可以租借一些給英國。

    在一九一五年,當時軍事武器比現在原始,丘吉爾先生仍然有辦法使一個大部隊在離開英國幾千英裡的加利波利登陸。

    也許他經曆了這一次之後有點膽怯了。

    但近幾年來,有一百多萬日本人在中國登陸。

    這些人當然不是在寒冷的海水裡遊過去的。

    所以很顯然,問題不是在登陸艇,而是肯不肯下決心。

    我希望哈利-霍普金斯先生能利用他的巨大影響,促使現在在歐洲開辟第二戰場,因為反希特勒戰争的戰局可能靠他來扭轉。

    我沒有更多可說的了。

    ” 在翻譯他的話時,獨裁者用幾筆很快地畫完了那隻狼,接着又畫一隻伸着舌頭露出利牙的狼。

    他帶着不常見的象照片上那樣的親切的笑容,轉換話題,問道:“在這裡過得好嗎?還有什麼需要我們幫忙的嗎?” 維克多-亨利說:“主席先生,我曾經在德國和英國擔任過戰時軍事觀察員。

    霍普金斯先生要我有機會到前線去看看,給他一個目擊情況的報告。

    ” 聽到“前線”兩個字,斯大林搖了搖頭。

    “不,不。

    我們有責任保證我們客人們的安全。

    在戰争的現階段,我們不能這樣做。

    萬一出個意外,霍普金斯先生不會原諒我們。

    ” “霍普金斯先生曾經不惜犧牲他自己的健康,先生。

    現在是戰時。

    ” 斯大林的眼裡露出一種陰暗激動的神情,很象猩猩的眼色。

    “唉,你應該了解,前線情況不好。

    德國人又突破了我們的防線。

    很快我們就會遇到俄國自一八一二年以來最壞的時刻。

    明天你可以聽到全部消息。

    所以英國人現在開辟第二戰場可以赢得我國人民永遠的友誼。

    ”他又開始畫起狼來。

     帕格認真地說:“聽到這些消息,主席先生,我欽佩您在今晚宴會上表現的樂觀精神。

    ” 斯大林聳了一聳穿着松松的衣服的寬肩。

    “戰争不能用憂郁來取勝,也不能由怠慢客人而取勝。

    好吧,如果霍普金斯先生要您去前線,他一定有他的理由,我們安排安排看。

    請轉達我對他的信和煙絲的感謝。

    煙絲不壞,不過我習慣抽俄國煙。

    請轉告他我對開辟第二戰場的關切心情。

    也許您上我們前線去看看。

    可以把緊急形勢帶回去。

    霍普金斯先生是你們偉大總統的好顧問,而您是他的密使。

    祝您一切順利。

    ” 兩個美國人一句話也未說,就離開克裡姆林宮,進入燈火管制的黑暗中。

    車子停下來後,帕格-亨利說:“好吧,明天再談吧,我想這些人會送你回家。

    ” “不,我下來。

    ”在人行道上,車子開走後,斯魯特碰碰帕格的胳膊說:“就在這裡談吧。

    關于到前線的事,真使我吃 驚。

    要是霍普金斯先生知道斯大林剛才承認的災難性局勢——”這位外交官的聲音有些顫抖,他清了一下嗓子—— “他一定會收回他的指示。

    ” 天快亮了,不過寒冷的街道仍然很黑,帕格隻能看到斯魯特皮帽下蒼白的臉。

     “我不同意你說的這一點。

    他是一個很堅韌的漢子,我是說霍普金斯。

    ” 斯魯特堅持說:“要知道,你不可能真到前線。

    他們剛剛允許一些記者去跑了一趟。

    他們不讓他們接近前線,每天用魚子醬、鹌鹑和香槟酒招待他們。

    盡管如此,德國空軍空襲了一個村莊,差一點把他們都埋在那裡了。

    ” “對,我們在莫斯科這裡也可能被炸死,我還是要去試試看。

    ” “為什麼,老天爺?”斯魯特突然大聲尖叫。

    他壓低了嗓子說:“最多你隻能在一個很小的地區看幾小時。

    這是一種有勇無謀的觀光,會給大使館和俄國人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

    ” 維克多-亨利接着又點起一支煙。

    “聽我說,你如果觀察十個戰士在炮火下的表現,隻要幾小時,你就可以知道很多士氣的情況。

    霍普金斯先生喜歡稱他自己為光榮的信使。

    這是誇大,但是我是一個不光榮的信使。

    我這樣做也許使我感到我沒白拿錢。

    上樓來喝一杯吧,我有很好的威士忌酒。

    ” “不,謝謝你。

    我要去寫報告。

    然後看能不能睡一小時。

    ” “好吧,振作一點。

    我個人的印象是這位煊赫人物态度還是友好的,不過前線我還是去不成。

    ” “這是我所希望的。

    沒有一個外國武官到過前線,或靠近前線的地方。

    早安。

    ” 他們談話時,天已經開始轉為紫色,斯魯特能夠在寂靜的街道上看清往回走的路。

    這下他放了心,因為在莫斯科燈光管制時,他不止一次碰到路燈杆上,或從街緣上跌下來。

    他還碰到過巡邏隊用手槍指着他。

    這時,在灰色的黎明,一個巡邏隊員迎面而來,帶着懷疑的目光盯了他一眼,沒有說什麼就過去了。

     回到公寓,斯魯特在煤氣爐上煮了咖啡,用打字機打了一篇關于宴會和會見斯大林的長報告。

    完了以後,他拉開黑窗簾,太陽已經很高了。

    他搖搖晃晃、迷迷糊糊地從抽屜裡拿出一本活頁日記,簡單地寫了一些情況,最後加了幾句這樣的話: 不過,剛才在我匆忙打出來的正式報告中,已十分詳盡地叙述了和斯大林會面的情況,我自己還要留一個副本。

     關于亨利父子的事,困惑已很容易地解決了。

    在過去幾小時中,我找到了答案。

    他們父子二人都有一種善于采取實際行動的本能,行動時還能保持頭腦冷靜。

    拜倫在遭遇危險時顯出了他的特點,他父親也可能和他一樣。

    但剛才看到他能應付更複雜微妙的局勢,這需要敏捷、大膽和策略。

    應付象斯大林一樣的人物是很不容易的。

    斯大林有一股靈氣,象一塊鐳錠一樣,有巨大的力量,看不見,但是有毒。

    維克多應付過來了。

     想了想,我現在明白為什麼女人喜歡亨利這樣的人,在保護女人方面,在養活女人方面,據說還有在使女人懷孕方面(這個需要實驗證明),善于行動的人都比善于思索的人來得強有力并且可靠。

     也許,人不能改變他的天性。

    盡管如此,人也許可以學習和培養。

    亨利上校建議我不要理睬上級命令,将明斯克的文件洩露給弗萊德-費林或别的記者。

    這樣做完全不合我的意願;但是完全為了這個原故,我準備這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