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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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告訴我,你現在對斯魯特喜歡點兒了吧?” “我沒有不喜歡他。

    這會兒我是替他遺憾,他肯定還摸不着頭腦呢。

    ”這時女侍者把一盤盤的菜端了上來。

    他說:“唷,你替咱們倆都叫了菜,好極啦。

    沒有比這種波蘭火腿更妙的了。

    ” 她說:“在這兒吃火腿,我都開始有點于心不安了。

    想想看!”娜塔麗切着厚厚的粉紅色火腿吃起來,顯然無動于衷。

     “我對你們的宗教一無所知,”拜倫說。

     “我也不懂,這甚至不能說是我的信仰。

    我在十一歲之前就不信這個教了——什麼會堂、希伯來文課,一切一切我都脫離了。

    這使父親很難過,因為他是個猶太複國主義者,是會堂的一個負責人,以及諸如此類的原因。

    可是我們的這位猶太拉比真是個讓人讨厭的笨人,勃拉尼。

    我父親簡直回答不了我的問題,他不是埃倫那樣的知識分子,他是個商人。

    我到十一歲的時候,書比他讀得多了。

    ” “他就讓你那樣甩手不幹嗎?拜倫問道,“就象那樣?我父親可不會答應,可以肯定。

    ” “可能軍人不一樣,”娜塔麗懷疑地笑着說。

    “大多數當父親的和女兒弄不到一塊兒。

    不管怎麼說,我是個獨生女,整個說來都不錯。

    我就是不願意沒完沒了地總去說那些對我毫無意義的廢話。

    吃完啦!”她放下刀叉。

    “先喝咖啡,然後去梅德捷斯,行嗎?” “随你便。

    ” 破裂的黃色玻璃上貼着一條條交叉的厚厚的手術膠布的出租汽車,搖搖晃晃地把他們送到機場。

    在陽光普照的場地上,一架孤零零的飛機停在那間作為候機室的木棚外邊,看了真叫人吃驚。

    那是一架藍色的三發動機的雙翼飛機,機身粗短,鏽迹斑斑,盡是補釘,拜倫還以為那是一架飛機的殘骸呢;但是當他們到達時,乘客們來到了草坪上,開始登機。

     “我可不知道,”拜倫在付司機車錢時說,“你認為這架飛機能起飛嗎?是不是讓這個司機再等一等。

    ”娜塔麗笑起來,就去給斯魯特打電話,但他沒在公寓,也不在使館。

    那間小木棚裡還是擠滿了德國人,盡管看起來留在華沙的沒有幾個。

    隻有波蘭人和幾個猶太人上了去克拉科夫的飛機,坐到那些不舒服的鐵椅子上。

     飛機真的起飛了,它颠簸着,震顫着,把薄金屬闆的地闆都震開了縫,以緻可以看到下邊一片綠色的田野,讓一股暖風吹進來,歡脹了娜塔麗的裙子。

    她把裙了掖到腿下,就睡着了。

    過了大約半個小時,飛機向下俯沖,砰地一聲着了陸,在一片田野中的一間谷倉附近停住,谷倉四周是高高的雜草和野花。

    拜倫以為這是一次迫降,但有幾個乘客拿着手提包下了飛機。

    又經過大約一個小時的颠簸,把他們送到了克拉科夫,飛機飛過綠色的平原,飛到了低矮的群山之上,這兒一半是森林,一半是耕地,用一塊塊黃的、黑的、紫的田地拼成。

     克拉科夫機場的候機室是一間小木房子,周圍攔着鐵絲籬笆。

    拜倫很高興,離開了那架噴着熱鐵和汽油氣味的飛機,走到陽光燦爛、微風吹拂、象花園一樣芬芳的田野上。

    在瀝青鋪的跑道兩側,包着頭巾的農婦們在太陽底下割草。

    眼前看不到出租汽車,隻有一輛盡是泥巴的綠色公共汽車。

    一些有親戚來接的旅客,爬上了笨重的馬車,叽叽嘎嘎地駛走了。

     “咱們打算怎麼到克拉科夫去呢?”拜倫問。

     “那輛公共汽車一定是到那兒去的,”娜塔麗說。

     一個黃胡子的猶太人孤零零地筆直站在門口,身穿一件黑色的長外套,頭戴一頂黑色寬邊的平頂帽。

    他走近幾步,用手碰了碰帽子說:“請原諒,是美國人嗎?姓傑斯特羅?”娜塔麗疑惑地看着他說:“唔,是呀。

    你是班瑞爾吧?” “是的,是的。

    喬徹南-班瑞爾-傑斯特羅。

    ”他咧開嘴笑着回答。

    “請你原諒。

    英語說得不好。

    你說德語嗎?法語呢?” “法語能說一點兒,”于是她就改用法語說:“你怎麼知道我們乘這班飛機呢?好啦,拜倫,這是埃倫叔叔的堂弟,也是我父親的堂弟。

    班瑞爾,拜倫-亨利是我的好朋友。

    ” 兩個男人握了握手。

    猶太人捋了捋他那花白了的黃胡子,端詳着拜倫的臉。

    班瑞爾長着一個寬大的鼻子,濃眉毛,一雙令人吃驚的深陷的藍眼睛有點象鞑靼人那樣斜着,但目光敏銳。

    拜倫覺得,在一兩秒鐘内,這位傑斯特羅就看出他是個異教徒,不過可能是個朋友。

    “Enchanté①,”傑斯特羅說。

     他把他們帶到候機室的另一邊,那裡停着一輛鐵鏽斑斑的汽車。

     ①法語:很高興認識你。

     司機是個瘦鬼,穿一件淡顔色的運動衣,戴一頂便帽,留着有點兒發亮的紅胡子。

    經過一番意第緒語的交涉之後,他們就出發了。

    娜塔麗對拜倫說,他們現在是直接到梅德捷斯去,因為傑斯特羅一家非常渴望看到她,而克拉特夫是在二十英裡路之外的另一個方向。

    他們全家都認為,在婚禮的前夕,有個美國親戚從天而降是個好兆頭。

    娜塔麗曾給梅德捷斯的喬徹南-傑斯特羅打了個電報,說她今天到,但她沒說明坐哪班飛機,因為沒想到他真會收到這封電報。

     “MaisPourquoipas?LaPolognen’estpasL’frique.①”班瑞爾接着娜塔麗的英語插了一句話,“C’estunpayatoutáfaitmoderneetcivilisé.②” 拜倫覺得,象這樣一個從猶太油畫中或者戲劇中出現的人物,能說又清楚又好的法語,真是十分奇怪。

    傑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