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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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終點。

    那匹沒人騎的馬翻動紅紅的眼睛,還是勉強跑在前頭。

     “Bruco!”那個長滿瘊子的男人尖聲喊着,跳得足足有兩英尺高。

    “Scosso!Scosso!哈哈!”他扭轉身來對傑斯特羅狂笑了一下,然後用一根假想的皮下注射針紮在他自己的膀子上,使勁打氣,用這樣生動的手勢來向他比劃說,那匹馬是注射過藥物的。

    “Brauissimo!①呼!”他沿着狹窄的走道奔到跑道上,一直沖到塵土中,消失在那些從座位上跳起來跨過木栅欄的熙熙攘攘的人群當中。

    跑道上立刻擠滿了人,打着轉,嘶喊着,揮舞着胳膊,在狂喜中蹦跳擁抱,晃着拳頭,抱着腦袋,捶着胸膛。

    在人群中,還夾雜着插了翎毛、來回搖動的馬腦袋。

    在裁判席前邊的跑道上,十二個穿白襯衫的小夥子正在揍一個沒戴盔的騎師。

    他跪在土道上,舉着雙臂在求饒。

    騎師的臉上淌着鮮血。

     ①意大利語:最勇敢的! “老天爺,那是怎麼回事?”傑斯特羅用發抖的聲音說。

     “有人沒能照原來約好的那樣搞鬼,”拜倫說。

    “或者又另外搞了鬼。

    ” “我想——”傑斯特羅用顫巍巍的手捋着胡子。

    “這就是大主教所警告咱們的那部分。

    也許咱們最好走吧——” 拜倫伸出一隻胳膊攔在他胸前。

    “現在走不得。

    先生,您仍舊坐在原來的位子上,别動。

    娜塔麗,你也這樣。

    ” 一幫脖子上圍了毛毛蟲區黃黑色圍巾的年輕小夥子從人群中闖過來,直撲裁判席。

    他們踩着長凳子從傑斯特羅身邊走過,領頭的是個面色蒼白的小夥子,前額還淌着鮮血。

    當這個滿臉鮮血的家夥抄起旗杆的時候,拜倫把雙臂伸到姑娘和傑斯特羅前面,保護他們。

    這一夥都在咆哮着,歡呼着,然後拿着旗子,咯噔咯噔地踩着長凳子走回去了。

     “好啦!”拜倫拉住他們兩個人的手。

    “來吧。

    ” 激動的錫耶納人和外地來的遊客們都小心翼翼地替得勝的毛毛蟲區隊伍讓路。

    拜倫一隻手挽着姑娘,另一隻手挽着傑斯特羅,緊緊跟在這夥人後邊移動。

    他們走出了拱形矮廊,來到這座城市的主要大街。

    可是這時人群轉到獎旗和護送它的凱旋隊伍後邊,把他們卷了進去,一直朝着大教堂方向往高坡上擠。

     “啊,天哪,”娜塔麗說,“這下咱們躲不開了。

    你攥緊埃倫吧。

    ” “哎呀,我沒料到這手,”傑斯特羅氣喘籲籲地說,用那隻空着的手慌慌張張地摸着帽子和眼鏡,另一隻緊緊攥在拜倫的手裡。

    “拜倫,我的腳幾乎沾不着地了。

    ” “不要緊。

    先生,您不要硬跟他們搶路,就随着往前走吧。

    前邊一有岔道,就不會這麼擠了。

    不要慌——” 驟然間,人群由于一陣驚吓而騷動起來,一下子把教授從拜倫攥着的手裡沖開了。

    他們聽到後邊有蹄子踩着石闆的得得聲,馬的瘋狂般的尖聲嘶叫和人們的驚呼聲。

    拜倫和娜塔麗周圍的人群為了躲開那匹沖過來的馬,已四散奔逃。

    過來的是毛毛蟲區那匹得勝的馬。

    一個穿了綠黃二色服裝、假發已經撞歪并且就要滑将下來的健壯小夥子正在拚命勒住這匹馬,可是它尥起蹶子,一隻前蹄正踢在他的臉上。

    他淌着血倒在地下,于是馬脫了缰。

    它連蹦帶跳,尥蹶子,嘶叫着向前沖,人群趕快閃開。

    拜倫把娜塔麗從後退的人群中拖到門道裡時,埃倫-傑斯特羅出現在空無一人的街心,沒有了眼鏡,跌了一跤,剛好栽倒在馬正沖過來的路上。

     拜倫對娜塔麗什麼也沒說,就直奔街心,從傑斯特羅頭上一把抓起那頂黃色大草帽,對準馬的臉來回搖晃。

    他蹲在那裡,盯着馬的蹄子。

    這匹馬瘋狂地嘶叫起來,朝着一堵宮牆躲閃,打了個趔趄,腳下站不穩了,随後又找到平衡,尥起蹶子,朝着拜倫甩起前腿。

    拜倫又晃動草帽,機警地呆在它踢不到的地方。

    這匹馬兩腿騰空蹦跳着,翻着布滿血絲的眼睛,嘴裡噴着泡沫。

    這時,六個穿毛毛蟲區服裝的男人朝街心跑來,其中四個人抓住缰繩,把馬拽倒,漸漸使它鎮定下來。

    另外的人就去攙扶他們那個受了傷的同伴。

     人群中跳出一些人來把傑斯特羅攙起來。

    娜塔麗跑到他身邊。

    人們把拜倫圍了起來,拍着他的肩膀,用意大利話向他嚷着什麼。

    他正朝傑斯特羅身邊走去。

    “先生,還給您帽子。

    ” “謝謝你,拜倫。

    我的眼鏡,你沒見到吧,嗯?我想大概已經碎了。

    嘿,我在别墅還有一副。

    ”教授茫然地眨巴着眼睛。

    可是他神情還挺興奮,挺愉快。

    “我的天,好一陣亂哄哄。

    出了什麼事啦?我大概是給推倒了。

    我隻聽到有一匹馬在我身邊得得跑着,可是我什麼也看不見。

    ” “他沒怎麼着,”娜塔麗對拜倫說,說的時候直直地凝視着他的眼睛,過去她一直沒用這樣的眼神看過他。

    “多謝你。

    ” “傑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