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貨運車皮裡長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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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薦的那個模特兒,我可沒有辦法,也不會滿意。

    我右手編結成了的,左手就把它拆掉,我左手做成形了的,右手一拳就把它砸碎。

     可是,馬策拉特先生也不能使他所叙述的事保持直線運動。

    那四個修女,他時而說她們是聖方濟各派的,時而又說是仁愛會派的。

    除此以外,尤其是那個年輕姑娘,她有兩個姓名,但合有一張據說是三角形的狐狸臉,她一再地使他關于那次由東方到西方的旅行報道變得散亂無序。

    而我,作為複述人,不得不記下兩種甚至多種不同的講法。

    可是,這并非我分内的事,所以我就抓住了那個社會民主黨人。

    在整個旅途中,他沒有改變嘴臉,據我的病人講,直至快到斯托爾普之前,他一路上反複對同行的乘客講,他也算是一種遊擊隊,犧牲了業餘時間,拿健康當兒戲,到處貼标語,一直貼到一九三七年,要知道,冒雨貼标語的社會民主黨人為數甚少,而他便是其中之一。

     眼看就要到斯托爾普了,貨運列車卻又停下,也不知是第幾次停車了。

    這時他還在講貼标語的事。

    停車的原因是來了一個人數較多的青年團夥。

    幾乎沒有什麼行李了,小夥子們就動手剝旅客的衣服。

    他們還算有理性,隻限于剝男人的上裝。

    這位社會民主黨人卻無法理解,他認為,寬大的修女服若是到了靈巧的裁縫手裡,能裁剪出許多件像樣的上裝來。

    這位社會民主黨人,如他自己所說,是個無神論者。

    那些年輕強盜雖然沒有宣布自己的信仰,卻是屬于那唯一賜福的教會的,他們不要可以派許多用場的修女們的毛料服,偏要這位無神論者的料子裡含木漿的單排扣上裝。

    他不願脫下上裝、背心和褲子,卻講起他那段社會民主黨标語張貼者的生涯來,時間雖短,但富有成效。

    他一味講着,人家剝他的衣服,他便反抗,被一隻穿着前國防軍短統靴的腳踢在了胃上。

     這個社會民主黨人大口地嘔吐不止,最後大口噴血。

    這時,他可以放心穿着他的上裝了,小夥子們對這件弄髒了的但經過徹底的化學洗滌尚能挽救的衣服,已失去了任何興趣。

    他們放棄了男人上裝,卻剝下了瑪麗亞-馬策拉特的淺藍色人造絲上裝和那個不叫盧齊-倫萬德而叫雷吉娜-拉埃克的年輕姑娘的貝希特斯加登毛線茄克衫。

    接着,他們拉上了車皮門,但沒有關嚴。

    火車開了,那個社會民主黨人開始咽氣。

    在距斯托爾普兩三公裡處,貨運列車被拉到一條停放線上,停在那裡過夜,星星亮晶晶,但六月的夜卻是很涼的呀。

     正如馬策拉特先生所述,那天夜裡,那個太舍不得他的單排扣子上裝的社會民主黨人,大聲而下流地亵渎上帝,号召工人階級鬥争,像在電影裡能聽到的那樣,他最後一句話是“自由萬歲”,末了,一陣嘔吐,死了,使全車皮充滿了恐懼。

     我的病人說,接下來并沒有人喊叫。

    車皮裡變成一片寂靜,而且始終保持着寂靜。

    隻有瑪麗亞太太的牙齒在打架,她沒有上裝正在挨凍,剩下的最後幾件内衣都蓋在兒子庫爾特和奧斯卡先生身上了。

    天快亮時,兩個有膽量的修女發現車皮門沒關嚴是個機會,便清掃車皮,把濕透的幹草、小孩和大人的糞便,還有那個社會民主黨人吐出的血都掃到了路堤上去。

     在斯托爾普,列車由波蘭軍官進行檢查。

    同時,分發熱湯和類似麥芽咖啡的飲料。

    馬策拉特所在車皮裡的屍體由于有傳染瘟疫的危險,便被沒收,由衛生兵用木闆擡走。

    修女們出面說情之後,一名級别較高的軍官允許死者家屬做一次短時間的祈禱。

    另外也準許脫下死者的鞋、襪和上裝。

    後來又用空水泥袋蓋住了木闆上的屍體。

    在剝衣服場面發生時,我的病人打量着被剝去衣服者的侄女。

    這個姓拉埃克的年輕姑娘使他既厭惡又着迷地聯想到那個盧齊-倫萬德,我已用線繩複制了她,并給這個編結物取名為“吞食香腸面包的女郎”。

    車皮裡的那個姑娘,雖說沒有當着她的遭搶劫的伯父的面抓起一個夾香腸面包,連香腸皮一起吃了個精光,卻參與了搶劫,從她伯父那裡繼承來一件背心,穿到身上,代替被搶走的茄克衫,掏出小鏡子,打量她這不算不合身的新打扮。

    她用鏡子捕捉到了我的病人和他的鋪位,這樣在鏡子裡反映出來,然後公然用三角臉上的眯縫眼冷漠地觀察他。

    直到今天,我的病人一想起此事,就會陷入無名的驚慌。

     從斯托爾普到什切青,火車走了兩天。

    被迫停車的次數還相當多,那些手執傘兵刀和機關槍的半成年人的來訪,他們已經慢慢地習以為常,但來訪時間一次比一次短,因為從旅客身上已經榨不出任何油水了。

     我的病人聲稱,在從但澤一格但斯克到什切青的旅途中,在這一周内,他的身高增加了九公分,如果不是十公分的話。

    首先,大腿和小腿長了一截,胸腔和頭卻幾乎沒有延伸。

    在旅途中,我的病人雖說是背着地躺着,但這未能阻止一塊偏向左上方的隆肉的生長。

    馬策拉特先生還說,過了什切青——其間列車已由德國鐵路人員接管——疼痛加劇,單靠翻看家庭照相簿已不能使他忘掉痛苦。

    他不得不多次持續地叫喊,這叫喊聲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