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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③這一段叙述1943年8月2日特雷布林卡集中營部分囚犯放火燒營,逃出六百人,到戰争結束時,其中幸存者僅約四十人。

     之後,我的寒熱減退,時間已到四月。

    之後,我的體溫又上升,旋轉木馬又轉動了。

    法因戈德先生又給死人和活人噴灑來蘇兒。

    之後,我的寒熱又減退,四月過完了。

    五月初,我的脖子變短了,胸腔變寬,漸漸地向上隆起。

    末了,我不用低頭便能用下巴颏兒擦奧斯卡的鎖骨了。

    有一回,又有了點燒,又給噴了點來蘇兒。

    我聽到了瑪麗亞低聲說出的、在來蘇兒水裡遊泳的話:“他可别長成畸形兒。

    他可别變成個駝背,他可别落個腦積水呀!” 法因戈德先生安慰瑪麗亞,告訴她,他知道有一些人,盡管駝背與腦水腫,仍然幹出些名堂來。

    他說有一個叫羅曼-弗裡德裡希的人,駝着背到了阿根廷,在那兒開了一爿縫紉機店,後來買賣做大,而且有了名氣。

     駝背弗裡德裡希功成名就的故事安慰不了瑪麗亞,卻使講故事的法因戈德先生自己聽了歡欣鼓舞。

    他決心使我家的殖民地商品店大大改觀。

    五月中旬,戰争剛結束,店堂裡擺出了新貨物。

    第一批縫紉機和縫紉機零部件出現了,但生活用品還保留了一段時間,使這種過渡變得更容易些。

    天堂般的時期!支付幾乎不用現金了。

    交換,再交換,人造蜂蜜、麥片、最後幾口袋厄特克爾博士發明的發酵粉、糖、面粉和人造黃油變成了自行車,自行車和自行車零部件變成了電動機,電動機變成工具,工具變成皮貨,法因戈德先生又把皮貨變成了縫紉機。

    在變這種換換換的戲法的時候,小庫爾特幫了大忙。

    他帶來顧客,介紹生意,比瑪麗亞更快地熟悉了新行業。

    幾乎跟在馬策拉特時期一樣,瑪麗亞站在櫃台後面接待還留在本地的老主顧,用結結巴巴的波蘭話問新遷來的主顧想要什麼。

    小庫爾特有語言天才。

    小庫爾特無處不在。

    法因戈德先生完全信賴小庫爾特。

    小庫爾特還不滿五歲卻有了專長,在車站街黑市上陳列的數百件蹩腳和中檔樣品中,他能一下子挑出一流的辛格爾牌和普法夫牌縫紉機來。

    法因戈德先生很賞識小庫爾特的知識。

    五月底,我的外祖母安娜-科爾雅切克從比紹步行經布倫陶到朗富爾來看望我們。

    她氣喘籲籲地躺到沙發榻上。

    這時,法國戈德先生大大誇獎了小庫爾特一番,也說了幾句贊許瑪麗亞的話。

    他給我的外祖母原原本本地講了我的病史,一再指出他的消毒劑如何有效。

    他也認為奧斯卡值得誇獎,因為我老實聽話,生病期間沒有喊過一聲。

     我的外祖母開口要煤油,說比紹沒有電了。

    法因戈德先生便向她講述自己在特雷布林卡集中營使用煤油的種種經驗,以及他身為營地消毒員的多種任務,讓瑪麗亞灌了兩瓶煤油,每瓶一公升,外加一袋人造蜂蜜和各種消毒劑。

    他心不在焉卻又連連點頭地聽我的外祖母講打仗時比紹和比紹采石場如何被燒了個精光。

    她還講了菲爾埃克遭到的破壞,這個地方現在又叫菲羅加了。

    比紹也像戰前一樣又叫作比塞沃。

    埃勒斯,那個當過拉姆考農民協會負責人的,他真有本事,娶了她哥哥的兒子的妻子,也就是待在郵局沒走的那個揚的妻子黑德維希,他被農業工人吊死在他的辦事處前。

    黑德維希差點兒也被吊死,因為她本是一位波蘭英雄的妻子,卻嫁給了一個農民協會地方負責人,也因為斯特凡當上了少尉,瑪爾加又是德國少女同盟的人。

     “可是,”我的外祖母說,“他們再也抓不到斯特凡了。

    他已經在北極海喪了命,在天上。

    但他們要把瑪爾加帶走,關進什麼營裡去。

    這當口,文岑特開口了,講了許多,他這一輩子都沒講過這麼多。

    就這樣,黑德維希和瑪爾加現在到了我們家,幫着種地。

    可是文岑特不行了,他這回講得太多了,恐怕活不長久了。

    至于我這個老太婆,也是渾身痛,心、腦袋都痛,像有個傻瓜在敲打,而且還覺得非這樣不可哩!” 安娜-科爾雅切克這樣訴着苦,昂起頭,撫摩着我正在長大的頭,考慮了一番,說出了下面一席頗有見地的話來:“卡舒貝人的情況就是這樣,小奧斯卡。

    他們的腦袋一直有人敲打。

    不過,你們快上那邊去了,那邊好一些,隻有你的外祖母留在這裡。

    卡舒口人是不會遷居的,他們必須一直待下去,伸出腦袋,讓别人來敲打。

    我們不是真正的德國人,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