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新聞

關燈
在我那面鼓的白色圓面上是做不好實驗的。

    這一點我本來應該知道。

    我的鐵皮始終隻需要同樣的木頭。

    它願意人家敲擊着向它提問,敲擊着由它回答,或者在急速敲擊下無拘無束地閑聊,把問題和回答都擱置一旁。

    因此,我的鼓既不是煎鍋,經人工加熱後可以把生肉吓得魂飛魄散,也不是舞池,可以供未知能否終成眷屬的舞伴翩翩起舞。

    因此,即使在最孤獨的時候,奧斯卡也不把汽水粉撒到他的鼓上,再積聚口水流上去,讓那出多少年來他再沒有看到過的戲重新上演。

    可我又是多麼惦念它呀!說實在的,奧斯卡不能完全放棄用上面所說的粉末做實驗,可是,他甯願自己直接去做,而不願讓鼓來參預;這樣一來,我就會丢醜現眼,因為沒有鼓,我便始終是個丢醜現眼的人。

     首先,要弄到汽水粉就很難。

    我派布魯諾跑遍伯爵山所有的殖民地商店,讓他乘電車去格雷斯海姆。

    我也請他到城裡去試試,可是,即使在電車終點站可以找到的那種冷飲店裡,布魯諾也買不到汽水粉。

    年輕的女售貨員根本不知道,年紀較大的冷飲店老闆回憶起來話可多了,據布魯諾講,他們搓搓額頭沉思着說:“夥計,您要什麼?汽水粉嗎?這是哪個年代的東西啦!在威廉時代,在希特勒時代的頭幾年,還出售這種玩意兒。

    那可是很久以前的事啦!現在麼,給您來一瓶果汁汽水或者可口可樂怎麼樣?” 于是,我的護理員用我的錢喝了好幾瓶果汁汽水和可口可樂,可就是沒有給我買來我所要的東西。

    不過,他還是幫了奧斯卡的忙。

    布魯諾一點也沒洩氣,昨天他給我帶來一個沒有印字的白色小口袋。

    療養與護理院的女化驗員,一位名叫克萊因的小姐,表示了充分的理解,願意幫忙,并攤開參考書,打開抽屜和瓶瓶罐罐,這兒取幾克,那兒取幾克,經過多次試驗,終于配制成了汽水粉。

    布魯諾告訴我說,它會起泡沫,有刺激性,會變綠,并且有車葉草味。

     今天是探望日。

    瑪麗亞要來。

    可是頭一個來的是克勒普。

    我們一起就一些隻配遺忘的事情笑了三刻鐘之久。

    我想方設法不讓克勒普以及他的列甯主義者感情沖動起來,便避而不談現實問題,隻字不提我從手提式收音機——這是瑪麗亞在幾個星期以前送給我的——聽來的特别新聞,也就是關于斯大林逝世的報道。

    不過,看來克勒普肯定是知道的,因為他的棕色方格紋大衣袖上縫着黑紗,隻是縫得很不像樣。

    接着,克勒普站起身來,維特拉進屋。

    這兩位朋友看來又要争吵了,因為維特拉笑着向克勒普打招呼,并把手指彎曲成魔鬼頭上的角那樣:“今天早晨刮胡子的時候,斯大林去世的消息把我吓了一跳!”他一邊嘲諷,一邊幫克勒普穿大衣。

    克勒普香脂抹得發亮的寬臉上露出虔敬的表情。

    他擡起手臂,晃了晃大衣袖子上的黑紗。

    “就因為這個我才戴黑紗。

    ”他歎息道,并模仿阿姆斯特朗①的小号聲,哼起了最初幾小節具有新奧爾良功能的葬禮音樂:特拉——特拉哒哒——特拉——哒哒——哒哒哒……随後,他滑着舞步出了房門—— ①路易-阿姆斯特朗(1900~1971),美國著名爵士樂小号手。

     維特拉留下了。

    他不想坐,甯願站在鏡子前面跳跳蹦蹦。

    我們兩個會心地相對微笑了一刻鐘左右之久,但與斯大林無關。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要向維特拉吐露秘密呢,還是蓄意把他趕走。

    我招手叫他到床前來,招手叫他把耳朵湊過來,對着他的大耳垂的耳朵低聲說道:“汽水粉!你知道是什麼名堂嗎,戈特弗裡德?”維特拉恐怖地從我的欄杆床旁跳開;他馬上做起他的拿手好戲來,用食指指着我,以激動的腔調說:“撒旦啊,你為什麼要用汽水粉引誘我?你難道還不知道我是個天使嗎?” 維特拉像個天使似的,先對着洗臉盆上方的鏡子照了照,然後翩然離去。

    療養院外面的年輕人真古怪,都喜歡裝腔作勢。

     接着瑪麗亞來了。

    她讓裁縫做了一套時新的春裝,配上一頂時新的鼠灰色帽子,帶有精緻的稻草黃的裝飾物,她甚至進了我的病房也不肯摘下這件藝術品。

    她草草地問候了我一聲,不讓我吻她的面頰,随即打開了那隻手提式收音機。

    這東西雖說是她送給我的,但看來完全是為了她自己派用場,因為每逢探望日,這隻讨厭的手提式收音機總要代替我們之間的一部分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