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樓歌聲的遠程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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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頭也不擡。

    媽媽來攙我的手,卻忘了自己熱乎乎的手會洩露她的秘密。

    我們熱乎乎地手牽着手來到羊毛織工胡同的魏茨克咖啡館,媽媽要了一杯穆哈①,給奧斯卡要了一份檸檬冰淇淋,坐等着。

    沒多久,揚-布朗斯基來了,像是碰巧走過這裡。

    他到我們的桌旁坐下,也要了一杯穆哈,放在起鎮定作用的冰涼的大理石桌面上—— ①穆哈,一種優質咖啡。

     他們在我面前講話毫無顧忌,他們的談話證實了我早已知道的事情:媽媽和表舅揚差不多每星期四都在木匠胡同那家膳宿公寓裡幽會三刻鐘,房間是由揚出錢租的。

    大概是揚表示不要再把我帶到木匠胡同和魏茨克咖啡館來。

    他有時非常害羞,比我媽媽害羞得多,我媽媽覺得讓我參與他們幽會以後的收場戲也未嘗不可。

    看來無論當時或往後,她對于這種幽會的合法性是深信不疑的。

     由于揚要求的結果,我每星期四下午從四點半到六點便待在西吉斯蒙德-馬庫斯那裡。

    他允許我一個個地瞧他店裡的鼓,使用它們,同時敲響許多面鼓——在别處奧斯卡哪能有這種機會呢——并且默默地觀察馬庫斯悲傷的狗臉。

    我雖然不知道他的念頭從何而生,卻能揣測到他想到哪裡去了,他的思想到了木匠胡同,抓那有号碼的房間門,像可憐的拉撒路①那樣,蹲在魏茨克咖啡館大理石面小桌底下。

    期待什麼?期待面包屑嗎?—— ①拉撒路,《聖經-新約-約翰福音》中一個患病的人,死後四天,耶稣使他複活,從墳墓裡走出來。

     媽媽和揚-布朗斯基可是一點面包屑都不剩。

    他們樣樣東西都吃個精光。

    他們胃口極大,從不消減,甚至大到要咬自己的尾巴。

    他們忙着呢,最多把鑽在桌子底下的馬庫斯的思想當作一股糾纏不清的、溫柔多情的穿堂風。

     那天下午——想必是在九月裡,因為媽媽離開馬庫斯的店鋪時穿一身鏽棕色的秋裝,我見馬庫斯在櫃台後面埋頭沉思,想入非非,便背着我新獲得的鼓走出店鋪,進了軍火庫巷。

    這條又涼又暗的通道兩側,櫥窗林立,都是高級店鋪:珠寶店、精美食品鋪和書坊。

    可是,這些肯定值得購買、然而我又買不起的陳列品并不能使我流連忘返,我出了這條通道,到了煤市。

    我走進塵埃蒙蒙的陽光底下,面對軍火庫的正面。

    它那灰色的玄武岩牆裡鑲嵌着大小不一的炮彈頭,都是各次圍攻但澤時期的産物,這些鐵疙瘩能使每一個路人回憶起但澤城的曆史。

    對我來說,這些炮彈頭是毫無意義的,尤其因為我知道,它們不是自願留在那裡的。

    我知道,但澤城裡有一位石工,由城建局和文物保護局聯合出錢雇用,讓他把過去幾百年間的炮彈頭鑲到各式各樣的教堂、市議會的正面牆裡,鑲到軍火庫正面和背面的牆裡。

     我想到右邊的市劇院去,它同軍火庫隻隔一條昏暗的窄胡同。

    我發現圓柱門廊的劇院大門緊鎖,賣夜場票的票房要七點才開。

    這一點我也已經想到了,便考慮往回走,卻又敲着鼓,猶豫不決地向左走去,來到塔樓和長巷城門之間。

    穿過城門,進入長巷,再向左一拐,便是大羊毛織工胡同,但我不敢往那裡去,因為媽媽和揚-布朗斯基還坐在那裡的咖啡館裡,如果他們還沒有坐在那兒的話,那麼也許他們在木匠胡同的幽會剛剛結束,或者正在去咖啡館的路上、正要去大理石小桌旁喝一杯穆哈提提精神。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越過煤市的電車軌道的。

    電車來來往往,或向城門駛去,或鈴聲叮當地從城門洞裡駛來,吱吱嘎嘎地拐彎進入煤市、木材市場,朝火車站方向開去。

    或許是某個成年人,或許是一個警察,攙着我的手,小心翼翼地穿過危險的來往車輛,把我領了過去。

     我站在磚牆陡峭、高聳雲天的塔樓前,純屬偶然地或者由于一陣無聊,将我的鼓棒插在牆壁和大門的鐵框間。

    我順着磚牆擡頭向上望去,馬上感到,要沿着正面的牆望到頂是不容易的,因為不斷地有鴿子從牆的四處和窗戶裡飛出來,在水落管和凸肚窗上作短暫的停留,随即俯沖下來,把我的目光吸引開。

     鴿子紛飛,使我惱怒。

    我的目光真叫我感到遺憾,我便收回了它。

    為了擺脫惱怒,我認真地把兩根鼓棒當作撬棍,門開了,奧斯卡還沒有把門完全撞開,就已經進入塔裡,已經上了回形樓梯,已經在攀登,總是右腳先跨上一級,再把左腿提上去。

    到了第一層裝有格栅的牢房,他繼續繞梯而上,過了刑訊室和裡面小心保存、并貼有說明的刑具。

    這時,他改用左腳先登,右腳随後。

    他繼續往上攀登時,從一個裝有格栅的窄窗戶裡往外瞧了一眼,估計一下離地已有多高,估摸出牆的厚度,驚起了幾隻鴿子。

    在回形樓梯上又往上爬了一圈後,又遇到了那幾隻鴿子。

    這時,他又改用先邁右腳,再提左腳。

    奧斯卡換了幾次腳以後,終于到了頂上,雖然覺得右腿和左腿一樣沉重,但是看來還可以繼續作長時間的攀登。

    可是,樓梯已經到頭了。

    他頓時領悟到建造塔樓是荒唐的、無用的。

     我不知道塔樓過去有多高,現在還有多高,因為它經過戰争幸存下來了。

    我也沒有興緻請我的護理員布魯諾找一本關于東德意志哥特式磚頭建築物的參考書來。

    我估計,這個塔樓從底到尖足有四十五米。

     由于回形樓梯過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