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缸,缸底有許多泉眼,同時噴出很高的水柱來。

    周圍擠着一群孩子,也有同我一樣年歲的,他們使我聯想起比紹我舅公文岑特家養的母豬,它有時側身躺着,忍受着它那些同樣口渴的、究兇極惡地擁上來的豬仔們。

     孩子們俯身在水缸上,頭發從前面垂下,張開嘴巴去接垂直噴上去又落下來的細水柱。

    我不知道他們是在玩還是在喝水。

    有時,兩個孩子同時直起身子,鼓着嘴,很不禮貌地把含在嘴裡溫溫的、肯定攙進唾沫還帶有面包屑的水,噴到對方的臉上去。

    我走進前廳時,随便從敞開的門裡看了一眼左鄰的體育館,一見皮面鞍馬、爬竿、爬繩以及可怕的、總像是強求别人在上面做大旋轉動作的單杠,就不由得真正口渴起來,渴得無法抑制,真想同别的孩子們一樣地去喝一口水。

    媽媽拉着我的手。

    請她把同三歲小孩一般高的奧斯卡抱到水缸上去?這我可不幹。

    即使把我的鼓墊在腳下,我也夠不到那些水柱。

    我輕輕縱身一跳,超過一隻水缸的邊緣,朝裡面望了一眼,隻見吃剩的沾油脂的面包嚴重地堵住了排水口,在缸底聚成一層不衛生的淤積物。

    我再也不覺得口渴了。

    雖然我思想上曾經覺得自己口幹唇焦,然而,那隻是在我的肉體好像身曆其境似的在體育館這個沙漠裡的運動器械之間迷了路的時候。

     媽媽領我走上紀念碑似的、為巨人而設的樓梯,穿過回聲四起的走廊,進入一個房間,那門上挂着一塊牌子,上面寫着:一年級甲班。

    屋子裡坐滿了同我一樣年齡的孩子。

    孩子們的母親站在正對窗戶的牆下,一字兒排開,手裡都拿着五彩圓錐形紙口袋,上端系着絹紙,口袋的長度超過了我的個子。

    第一天上學都要拿着它,這是一種傳統。

    我媽媽也不例外。

     我拉着她的手進屋時,這幫小赤佬以及他們的母親一齊放聲大笑。

    一個胖男孩想要敲我的鼓。

    我為了避免唱碎玻璃,隻好朝他的胫骨一連踢了幾腳,把這個頑童踢翻在地,頭發梳得光光的腦袋撞在課桌上。

    我因此在後腦勺上挨了我媽媽的一巴掌。

    那個頑童嚷了起來。

    我自然沒有叫喊,因為我隻是在别人要奪走我的鼓時才叫喊。

    在這麼多母親們面前,這樣出場亮相,我媽媽确實覺得很尴尬。

    她把我拉到第一排靠窗戶的課桌旁。

    自不待言,課桌太高大了。

    可是,越往後,課桌越高大,小赤佬們也越粗野,臉上的雀斑也越多。

     我很滿意,安穩地坐着,因為我沒有理由感到不安。

    看來我媽媽一直還很尴尬,使勁擠到那些母親們中間去。

    在同她一樣做媽媽的人面前,她可能由于我所謂的發育不全而感到羞慚。

    她們擺出一副面孔,為自己的野小子們而驕傲,仿佛蠻有理由似的,但是就我的感覺而言,他們長得也太快了。

     我沒法從窗口眺望弗勒貝爾草場,因為窗台比我高,正如課桌對我來說顯得過于高大一樣。

    我很想看一眼弗勒貝爾草場。

    我知道,童子軍在蔬菜商格雷夫領導下,在那裡安營紮寨,在玩紙牌戲以及做童子軍應當做的好事。

    這并不是說,我會同他們一樣誇大其辭地去美化營地生活。

    使我感興趣的僅僅是身穿短褲的格雷夫的形象。

    他之所以讓他們穿上童子軍創始人巴登-鮑威爾①的制服,是因為他太愛那些又瘦又高、眼睛大大、盡管是臉色蒼白的男孩了—— ①巴登-鮑威爾(1857~1941),英國将軍和軍事著作家,著有《童子軍》。

     這真是值得一看,可是,該死的建築結構偏偏叫我看不成,我隻好仰首觀天,終于從中得到了滿足。

    總有新的雲從百北向東南移動,仿佛在那個方向上有什麼特别的吸引力。

    我把鼓夾在膝頭和課桌的屜闆之間,盡管它不存絲毫念頭想要跟着雲彩去飄遊。

    椅子背本來是靠背用的,它卻支撐着奧斯卡的後腦勺。

    我背後那些所謂的同學們,叽裡呱啦,大吵大嚷,笑的,哭的,撒野的,都有。

    他們往我背後扔紙團,但是我并不回過身去;我認為,那些有明确目标的浮雲是值得觀賞的,而那一群扮着鬼臉、歇斯底裡至極的蠢貨,則根本不值得一顧。

     一個女人——她後來自稱是施波倫豪威爾小姐——走進教室,一年級甲班頓時安靜下來。

    我不需要安靜下來,因為我本來就很安靜,幾乎沉浸在自我之中,期待着即将來臨的事物。

    說老實話,奧斯卡從來不認為有必要去期待即将來臨的事物,因為他不想分散注意力。

    他不在期待,而是坐在課桌旁,一邊憑感覺知道他的鼓仍在原處,一邊陶醉于靜觀複活節剛擦過的玻璃窗後面,或者不如說玻璃窗前面的雲彩。

     施波倫豪威爾小姐的服裝很不雅觀,穿着就像一個幹癟的男人。

    她那窄而硬的襯衫領子,使她的模樣兒更難看了,據我看,它是可以拆下來漿洗的,它緊勒住她的喉頭,勒得脖子上都起了皺紋。

    她剛踏着平底輕便鞋走進教室,便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