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筏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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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警察局對于此事一無所知。

    為什麼科爾雅切克非得口袋裡揣着他的證件才去找木材商和伐木場談工作呢?因為他過去有一段時期不當筏夫,而在施韋茨的一家鋸木廠幹活。

    由于他,科爾雅切克,把一道栅欄油漆成刺激性的紅白兩色①,老闆便同他争吵起來。

    老闆說他故意挑釁,便從栅欄裡拔出紅色和白色闆條各一根,用這些波蘭闆條揍科爾雅切克的卡舒貝人的脊背,把闆條打個粉碎,成了一堆紅白兩色的劈柴。

    這一來,挨揍的那個便有了充分的理由。

    當天夜裡,毫無疑問是在滿天星鬥的夜裡,他一把火把這家新建的、油漆一新的鋸木廠燒了個紅光沖天,向雖被瓜分卻因此而統一的波蘭緻敬②—— ①當時的波蘭國旗為紅白兩色。

     ②波蘭建國于公元965年,1773年、1793年和1795年三次被俄、奧、普瓜分。

    1871年,德意志帝國建立,被普魯士瓜分的波蘭領土成為西普魯士和波森兩省。

     就這樣,科爾雅切克成了縱火犯,而且成了一名慣犯,因為自那以後,在整個西普魯士,鋸木廠和林場都為紅白兩色的強烈的民族感情提供引火物。

    每逢事關波蘭前途的時候,即使在發生那幾場大火的時候,童貞女馬利亞總要參與,據目擊者(其中可能還有活到今天的)稱,他們見到一位頭戴波蘭王冠的聖母,站在許許多多正在倒塌的鋸木廠屋頂上。

    據說,每回大火起時總要在場的民衆都同聲高唱聖母頌,而且還宣誓賭咒。

    因此,我們有理由相信,科爾雅切克幾次縱火的場面,必定莊嚴肅穆。

     縱火犯科爾雅切克被人控告,受到通緝,而筏夫約瑟夫-符蘭卡則曆史清白。

    他父母雙亡,做人不懷惡意,孤僻褊狹,不僅沒有人找他麻煩,而且幾乎沒有人認識他。

    他把自己的嚼煙分成每天一份,直到布格河收容了他。

    他留下的遺物是一件短上衣、口袋裡的證件以及三天的煙草。

    溺斃的符蘭卡不可能再來報到,也沒有人問起淹死的符蘭卡而讓有關的人為難。

    于是,與這個落水鬼體格相似,同樣有一顆圓腦袋的科爾雅切克,先是戰戰兢兢地鑽進他的短上衣裡,然後搖身一變,成了這個有官方文件證明曆史清白的人。

    他戒掉了煙鬥,嚼上了煙草,甚至繼承了符蘭卡的性格特征和講話的缺陷,在此後的歲月裡,扮演了一個幹活賣力、勤儉節約、說話有點結結巴巴的筏夫的角色,乘着木筏,跑遍了涅曼河、布布爾河、布格河和魏克塞爾河①的林區和河谷。

    他甚至在馬肯森指揮下的王儲輕騎兵團②裡當上了一名下士,因為符蘭卡沒有服過兵役。

    可是,比這個落水鬼年長四歲的科爾雅切克卻當過炮兵,在托恩留下過一份糟糕的檔案記錄—— ①魏克塞爾河,波蘭名為維斯瓦河,拉丁名為維斯杜拉河。

     ②但澤附近駐紮輕騎兵近衛旅,旅長奧古斯特-封-馬肯森(1849~1945),第一團團長是王儲威廉(1882~1951)。

     強盜、殺人兇手和縱火犯中間最危險的分子,還在搶劫、殺人、放火的時候,就等待着機會,去獲得一份體面而穩當的職業。

    其中有一些,或者煞費苦心,或者碰巧走運,找到了這樣的機遇。

    假冒符蘭卡的科爾雅切克是一個好丈夫。

    他改掉了自己的縱火惡習,甚至一見火柴就渾身哆嗦。

    擺在廚房桌子上洋洋自得的火柴盒,隻要被這個可能制造過的火柴的人看到,就非遭殃不可。

    他随手就把這種犯罪的誘惑物扔到窗外去。

    因此,對于我的外祖母來說,要能按時做出熱飯熱菜來,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全家人經常坐在黑——的屋子裡,因為沒有引火物點燃汽油燈。

     然而,符蘭卡不是一個霸道的人。

    星期天,他帶着他的安娜-符蘭卡到下城的教堂去,并允許她像當年在土豆地裡那樣套穿四條裙子;她已經正式嫁給了他,并在結婚登記處辦了手續。

    冬天,當河流冰封,筏夫們都閑着的時候,他就老老實實地待在隻有筏夫、舵工和造船工人居住的特羅伊爾,照管他的女兒阿格内斯。

    阿格内斯的性格看來像她父親,因為她不是鑽到床底下便是藏在衣櫥裡。

    逢到客人來時,她就坐在桌子底下,抱着她的破布娃娃。

     對于這個小姑娘來說,最要緊的便是藏起來,在藏身處找到類似于約瑟夫躲在安娜的裙子底下時所找到的那種安全,同時也找到樂趣,但是與她父親所找到的不同。

    縱火犯科爾雅切克吃夠了被人追捕的苦頭,心有餘悸,完全能夠理解他女兒需要庇護的心理。

    因此,有一天需要在這一間半住房像陽台似的突出部蓋兔舍時,他就替阿格内斯用木闆隔出了一個小間,完全适合她的身材大小。

    我媽媽小時候就坐在這樣一間小棚裡,玩她的娃娃,慢慢長大。

    後來,她已經上學的時候,據說她扔掉娃娃,玩起玻璃珠和彩色羽毛來了,并且第一次表現她對于易破碎的美有感受力。

     由于我急于預告我自己生命的起源,讀者或許能允許我将“哥倫布”号在席哈烏船塢下水那一年,即一九一三年以前的事情一筆帶過,因為符蘭卡一家像随波逐流的木筏,平平安安地度過了這一段光陰,隻是到了那一年,始終沒忘記追捕假符蘭卡的警察局才找上門來。

     麻煩事是這樣開頭的:同每年夏天一樣,一九一三年八月,科爾雅切克出發去基輔。

    他将從那裡放大木筏下來,歸途取道普裡皮亞特河、運河和布格河,到莫德林再入魏克塞爾河。

    他們總共十二名筏夫一起出發,先乘鋸木廠雇的拖輪“拉道納”号,從威斯特利希新航道溯着死魏克塞爾河上航至艾因拉格,随後入魏克塞爾河,逆流而上,經凱澤馬克、萊茨考、查特考、迪爾紹和皮埃克爾,到托恩停泊過夜。

    鋸木廠新老闆在這裡上船,他也要去基輔監